定安二十年,皇帝退居太上皇,太子萧明宸即位,改元乾武,除去十恶,大赦天下。
新帝登基那日,亲手为顾淮系上楚湘王金印。
群臣哗然,御史出列劝谏:“祖训有言,非萧不王!”
太上皇倚在龙椅上,懒懒抬眸:“顾淮也算朕的半个儿,再者,大半的江山都是朕打的——”
他指尖轻叩扶手,一字一顿:“从今个起,从朕这,祖宗单开也未尝不可。”
满朝寂静,无人再敢置喙。
乾武六年,太上皇病重,只召见了皇帝与顾淮。
殿内熏香袅袅,他靠在榻上,目光穿过雕花窗棂,仿佛望向很远的地方。
“宸儿,淮儿……”
“朕要去见你们的母亲了。”
他说的是温懿孝仁端慧敬和皇后——叶卿洛。
萧明宸攥紧他的手,眼眶通红,“父皇……”
顾淮沉默跪在榻前,喉间发紧。
太上皇忽然轻笑,眼底映着窗外斜阳,似见故人来:
“卿洛……阿洛……”
未了,便沉沉睡去。
五十五岁的萧元启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白雾之中。
远处,一道纤细身影缓缓走近——十六岁的叶卿洛,杏眼含笑,青丝如瀑,仍是当年初见的模样。
他怔住,嗓音颤抖:“阿洛,你怎么……”
她伸手抚上他斑白的鬓角,柔声道:“三十二岁的我很难看,所以我选择……我们相识的模样。”
记忆如潮水涌来——
定安七年三月丙寅,三十二岁的叶卿洛病逝,附骨疽(急性骨骼病变)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那碗汤……他亲手了结了阿洛的生命。
“对不起,对不起,阿洛,我……”
他哭了。
“可是,元启,我不痛了呀……”
她如今站在他面前,眉眼如画,“我来接你了,你要跟我走吗?”
“你是我唯一的妻。”
他紧紧抱住她,泪落满襟。
乾武六年六月廿三,太上皇驾崩,与温懿孝仁端慧敬和皇后合葬昭陵。
乾武帝遵循先帝遗愿,尊庙号桉成祖。
顾淮:“君父当年问儿臣,是否有明君气象——”
他望向陵墓,低声道:“您一直都是。”
权谋如雪终有尽时,唯爱意与春草生生不息。
情难归途,但得圆满。
……
萧元启行至奈何桥畔,曼珠沙华如火蔓延,灼灼其华。可旧人无踪,何言欢喜?
红尘漫漫,皆在眼底。
醴都。
渡槎往来如梭。
奈何桥下,浊浪翻涌,渡船之上,静坐着一位身披猩红兜帽的女子。
她凝望着流水,凝望着穿梭的魂灵。
萧元启目光所及,问道:“那是何人?”
渡河使者摇头:“不知。已在此……很久了。”
“无人过问?”
“她执意不走。或言其尘缘未尽,心结未解。念其生前良善,便由她在此逗留。”
“为何停留?”
“等一位故人。”
“等到了么?”
“不知。”
两槎交汇刹那,似有冥冥牵引,萧元启倏然回首——
那红衣女子,亦正抬眸望来。
一声哭唤,穿透黄泉幽寂:
“元启……”
他心魂剧震,脱口回应:
“阿洛——!”
……
曼珠沙华散飞于天,尘缘尽了,奈何桥边流传故人佳话。
——那名女子等到了她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