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3号早上7点。
喻白这一觉睡得深沉而安稳,没有光怪陆离的梦境,没有撕心裂肺的痛楚,只有一种久违的、如同退潮后沙滩般的平静。
当他醒来时,窗外的阳光正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洒在地板上,形成一道温暖的光带。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松节油气息,混乱的画室依旧,但他看着这一切,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知道自己沉睡在梦里发生的一切事,不过,没有之前记忆的他有点傻里傻气的。
他坐起身,毛毯滑落,拿起手机,拨通了陆景蓝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蓝。”
“喻白?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陆景蓝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关切。
“睡得很好。”喻白顿了顿,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许久,陆景蓝的声音才传来,“没有。喻白,别多想。”
喻白却笑了,“蓝,外面的风景很好。”他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你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吗?”
“我……”陆景蓝的声音哽住了。
“你不觉得我现在很好了吗?真的。之前我只是像一个懵懂的孩子,固执地想要尝试一下‘幸福’这种糖果到底是什么滋味,想看看别人口中‘美好人生’的包装纸下,究竟是什么样子。”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自嘲般的轻叹,“现在尝过了,看过了,想来也不过如此,很苦。”
这平静的话语,却像重锤一样砸在陆景蓝心上。
不甜是因为它只是梦。
“喻白…”陆景蓝的声音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愧疚、心疼、释然交织在一起,“国外有一个非常知名的心理研究机构,他们向我发出了正式聘书,希望我能过去负责一个项目……”
“我知道。”喻白打断他,语气甚至带着一丝鼓励,“国外在心理学领域的研究和应用环境确实更成熟,资源也更丰富。蓝,以你的才华和专业,在那里,你会有更广阔的天地,能帮助更多的人,也能实现你自己更大的价值。这很好。”
“对不起…”陆景蓝的声音低沉下去,这三个字承载了太多——为当年那个带着功利目的接近天才画家的自己,为这十年来既是伯乐又是枷锁的复杂关系,也为十年期限未到……
“这叫什么话。”喻白的笑容透过听筒,“蓝,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灵泽’,也没有能走到今天的喻白。我们之间,没有亏欠,”他想了想,真诚地说:“愿你,在自己的领域里,永远闪闪发光🌟”
电话那头,陆景蓝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喻白,你卧室那幅画……”
“我把它拿下来了。”喻白平静地回答,“它完成了它的使命。也许……该让它休息了。”
他不再需要那幅画来提醒自己过去的痛苦和虚幻的沉沦。
“那份经纪合约的违约金……”
“不用赔付了。”喻白说得干脆利落,“就当是……送别的礼物。什么时候走?”
“27号上午的航班。”陆景蓝回答。
“好。”喻白应道,“到时候,我去机场送你。”
电话挂断了,喻白握着手机,站在窗边,任由阳光洒满全身。
7年的陪伴结束了,心口有些空落,但不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玄关处一个蒙尘的旧纸盒。
鬼使神差地,他走过去,拂去灰尘,打开了盒子。
里面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有几封用普通信封装着的信件,信封上没有署名,但字迹有些眼熟,喻白抽出一封,拆开。
是何明写的信,喻白离家出走时何明给他的。
他记得,何明……他死了。
信纸有些泛黄,字迹从最初的稚嫩到后来的潦草,跨越了数年时光,内容零碎,没有称呼,更像是自言自语的情绪宣泄:
“哥,今天又被他骂了,他说我比不上你聪明,那他为什么赶走你……”
“他今天又摔东西了,真想像你说的,一走了之……”
“我又偷偷喂流浪猫了,藏在车库后面,被她发现,她要掐死它,如果我是一只猫,她还会掐我吗……”
“我选择不了出生,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做你的兄弟。对不起,无意间夺走了你的一切。”
“怀瑾握瑜,风禾尽起,我想环游世界🌍,最好,和我的猫🐱一起……”
喻白一封封看完,百感交集,没有浓烈的恨意。
他对何明,谈不上喜欢,更谈不上讨厌。
像两个被命运错误地塞进同一个笼子里的困兽,隔着冰冷的栅栏,偶尔能瞥见对方眼底同样的迷茫和痛苦。
何明不欠他什么,他们只是同一个扭曲故事里,各自承受痛苦的章节。
喻白拿起手机,拨通了季桐君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