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在彻底黑暗的酒店房间里刺得人眼睛发酸。
凌晨三点零七分。
我讨厌这个时间。
它总带着一种不祥的黏腻感,像墨汁滴入清水,一切都被浸染得模糊不清。
嗡——
手机突然一震,毫无预兆。
一条微信消息弹出来,来自那个几乎没有对话记录的邻居。
不过邻居平日见到我很热情,几乎热情过了头。
「你家的灯全亮着,有个提刀的男人在客厅来回走。」
睡意像退潮般轰然散去,留下冰冷的警觉。
我皱紧眉,指尖敲击屏幕。
「别开玩笑,我在外地出差。」
发送。
房间里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空调低声运作,一切正常得令人心慌。
几百公里外我的家,此刻应该沉寂在黑暗里,落着薄灰。
等待回复的几秒,寂静被拉得粘稠漫长。
他发来了一张图片。
我点开。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整个后背。
照片是在绝对的黑暗中拍的,对着我家的方向。
熟悉的楼栋轮廓黑洞洞的,唯独我家,每一个窗口都像过度曝光的相片,亮得骇人,亮得不正常。
仿佛那不是家,是舞台上被打满聚光灯的布景。
根本不可能。我走前亲手关了总闸。
胃里有什么东西拧紧了。
手指不受控制地放大图片,粗糙的像素格在晃动,对准那扇最大的客厅窗户。
惨白的光溢出来,一个模糊的人影就在那片光里。
移动的痕迹被镜头捕捉得有些拖影。
放大,再放大。指尖蹭过屏幕,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那人的轮廓清晰起来——手里确实握着什么东西,长形的,反着窗里射出的冷光。
是一把刀。
厨房里那把最沉的斩骨刀。
镜头颤抖着,拼命对准那人的脸。
嗡——
手机又震了一下。
邻居的新消息紧跟着砸进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他好像…看到我了。」
图片加载完成。
模糊的焦距被猛地拉近,对准了窗后那张脸——
血液瞬间冻结。
时间凝固,心跳骤停。
屏幕光里,那张贴在窗玻璃上的脸……
那是我的脸。
冰冷的手机从我瞬间麻木的手指间滑落,砸在酒店厚软的地毯上,闷响一声。
世界失声。
空调的低鸣,窗外遥远城市的嗡响,全都消失了。耳朵里只有自己血液冲刷的咆哮,以及心脏一下下撞击胸腔的钝响,沉重得发痛。
我的脸。
那把刀。
几百公里外,我不可能在的地方。
冷汗无声无息地浸透了后背的睡衣,布料黏在皮肤上,又冰又腻。
喉咙发紧,干得咽一下都扯着疼。
我盯着掉在阴影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那张恐怖的照片沉默地占据全部视野。
假的。P的。恶作剧。邻居疯了。或者……我疯了。
无数念头碎片一样冲撞,找不到出口。
逻辑碎成粉末,只剩下最原始冰冷的恐惧,攥紧五脏六腑。
我猛地弯腰捡起手机,指尖冰得不像自己的,颤抖着戳向邻居的头像,按下视频通话。
连接音在死寂的房间尖锐地响起。
一声。
两声。
每一声间隔都拉得无限长,敲在耳膜上。
第三声未完,接通了。
屏幕瞬间被一片剧烈的晃动和浓墨般的黑暗占据。
没有脸,只有粗重、急促到变形的喘息声,从那头传来,刮擦着我的神经。
镜头疯狂摇摆,偶尔闪过模糊的光斑和无法辨认的色块。
“……喂?”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说话!你他妈在哪?!”
晃动停滞了一瞬。
一张脸猛地凑近镜头,占满整个屏幕——是邻居。眼球因为极度惊恐而暴突,血丝密布,瞳孔缩成针尖。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清晰的字句,只有嗬嗬的倒气声,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
他不在自己家里。
背景是彻底的黑,隐约能看到粗糙的水泥墙壁,狭窄的空间。
然后,一束强光毫无征兆地从窗户口打过来,刺得镜头一片雪亮。
邻居发出一声短促尖利的哀鸣,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扭过头看向光源方向,整张脸因极致恐惧而扭曲变形。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邻居那句「他好像…看到我了。」
死寂。
我僵在原地,血液像是冻成了冰渣,在血管里寸寸移动,割得生疼。
几秒钟后,或者几个世纪后。
手机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