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我踏雪归来

书房门外，萧钦澜轻咳一声，将嘴角的弧度调整到恰到好处，这才伸手推门而入：“父王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睿王站在窗前，目光落在庭院里那株秃枝梅树上，眉梢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身来，语气沉得像压了一块青石：“溪夷这几日动作频频，边境的探子传回消息，看这架势，怕是真要动干戈了。”他顿了顿，指尖在桌案上轻轻叩击，发出“哒、哒”的声响，“今年收成本就不好，若真的开战……边关那些百姓，又要遭罪了。”

“新任骨都侯向来野心勃勃，这一仗迟早要来。”萧钦澜接过话头，声音里少了几分往日的轻佻，多了些许凝重。

“唉——”睿王叹了口气，眉宇间浮起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你也是，少在外面鬼混。没事的时候多练练枪，别总想着玩乐。”

“父王放心，我的枪法早就炉火纯青了，说不定现在连您都不是我的对手呢！”萧钦澜扬起下巴，眉眼间透出一抹少年特有的得意。

“好小子，倒是敢说大话。”睿王被他逗得忍不住笑了，脸上的忧色也稍稍散了几分，“你可别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

“父王若是无事，孩儿便告退了？”

“去吧，记得去看看你母妃，她今早还念叨你呢。”睿王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半月后的早朝，太极殿里的气氛冰冷得仿佛能冻住人的呼吸。内侍捏着一份北境急报，双手微微颤抖，尖细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炸开：“溪夷十万大军压境！骨都侯亲率主力驻扎雁门关外，三日之内，连破三座烽燧！”

御座上的皇帝猛地拍案而起，“砰”的一声，龙纹玉圭在桌案上震出了裂痕，墨汁溅污了奏折上“乞和”两个字。“放肆！朕赐岁币，开放互市，他们竟还敢犯我疆土！”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唯有兵部尚书站了出来，声音铿锵：“陛下，应当速派精锐驰援，若是迟了，雁门关危矣！”

皇帝的目光如刀锋扫过阶下群臣，最终落在武将班列中那个挺拔的身影上：“睿王长子萧钦澜何在？”

萧钦澜越众而出，玄色劲装勾勒出他的硬朗轮廓，拱手时指节因用力泛白：“臣在。”

“你父日前递折，称你枪法已能与他相较？”皇帝的声音低沉，带着试探，“如今北境告急，你敢接此重任否？”

殿内鸦雀无声，香炉里的烟雾似乎也被冻结在半空中。萧钦澜抬眼望去，正对上沈霖川站在皇子班列中的目光。

对方眉峰紧蹙，眼底翻涌着难以掩饰的担忧。他唇角一扬，带着惯有的洒脱意味：“臣敢。”紧接着，他顿了顿，语调变得坚定，“不过还请陛下允准三皇子沈霖川同往，他对溪夷习性了然于胸，有他在，胜算至少添三分。”

这句话如同石子落入平静湖面，大殿内顿时陷入死寂。沈霖川的手猛然攥紧了胸前的朝珠，冰凉的触感刺得掌心生疼。

皇帝没有立即回应，他的指尖在御案上缓缓敲击，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良久，他才缓缓开口，目光从萧钦澜身上移开，望向殿外飞檐：“萧钦澜，朕命你为先锋，三日后率五千铁骑驰援雁门关。粮草军械，兵部自会准备妥当。”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却绝口未提沈霖川的名字。

萧钦澜心头一沉，还想再争取，却见皇帝已然端起茶盏，内侍高声唱喏：“退朝——”

他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沈霖川随着皇子们转身离去。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对方低声说道，语气平静却暗藏忧虑：“别硬争。”

宫道上的风夹杂着残雪卷过，萧钦澜站在廊下，望着沈霖川的背影消失在廊柱转角处。他知道，皇帝是忌惮皇子亲赴险地，更害怕他们二人在外结党。

然而，雁门关的地势复杂，溪夷的战法刁钻，去年沈霖川随使团归来后，曾在他的书房舆图上仔细标注过每一处细节……

“子渊。”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萧钦澜回头，只见沈霖川不知何时折返，手里攥着一张羊皮卷轴，“这是我托人绘制的溪夷布防草图，你拿着。”他的指尖在图上某处点了一下，语气低沉却笃定，“狼居胥山狭谷，他们的粮草队每月初三必定经过这里。”

萧钦澜伸手接过图，指尖触碰到对方残留的温度，刚要开口，却被沈霖川打断：“我会在京中设法。”他顿了顿，眼神里多了一丝坚毅，“你在前线稳住，我让兵部多送些火箭过去——溪夷的帐篷最怕这个。”

风扬起两人的衣摆，猎猎作响。萧钦澜忽然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中透着惯常的轻松：“等着，等我把骨都侯的狼皮给你捎回来，做成褥子，到时候冬夜可就暖和了。”

沈霖川也笑了，眉峰舒展了些许：“少吹牛，先保住你的那匹踏雪再说吧。”

三日后，洛京北门校场。萧钦澜跃上马鞍，红鬃马仰天长嘶，震荡着整片天地。他拉住缰绳，回头望去，城楼上赫然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银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沈霖川的声音仿佛顺着风飘了过来：“萧钦澜，活着回来。”

他扬鞭策马，蹄声轰鸣，将那句“你也是”深深藏进了凛冽的寒风之中。前路漫漫，纵使千军万马挡道，他也知道，总有一双眼睛会在身后注视着他，等待他踏雪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