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钦澜匆匆赶至朝会,耳边正传来丹阳侯愤然揭发吏部尚书之子宋安强抢民女的控诉,意图借此安一个教子无方的罪名给对方。
吏部尚书涨红了脸,额头青筋直跳,怒声回击:“简直是一派胡言!分明是那女子不知检点,勾引我儿,你……你血口喷人!”
强抢民女,轻则罪在失教,重则触犯刑典,当以绞刑论处。
高座上的皇帝揉了揉眉心,似是被吵得生疼,语气里满是不耐:“够了!这里是朝堂,不是你们家后院。今日无事,散了吧。”
尖细的嗓音随之划破空气:“退——朝——”
萧钦澜缓步走下太极殿的台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带扣,心思却仍在刚才那场争执中打转。丹阳侯与吏部尚书同属永王一党,怎会为区区一件强抢民女的事撕破脸?显然,这背后另有隐情。
正想着,肩膀骤然一沉,带着几分戏谑熟悉的力道压了下来。
萧钦澜几乎是本能地侧身,手肘已蓄势待发,余光瞥见那张熟悉的笑脸时,才放松下来,转头笑骂:“顾砚舟!你小子这是想拆了我的骨头?”
顾砚舟挑眉晃了晃手腕:“谁让你走路跟丢了魂似的?方才在殿上就见你神游天外,这会儿又在这儿发呆,是不是被丹阳侯那出戏绕进去了?”
“没。”萧钦澜摇摇头。
顾砚舟指尖在腰间玉佩上轻轻敲了敲,语气轻松:“去不去六清楼?我刚得了瓶九日春,配他们家的蟹壳黄,准保美得很,我请客。”
萧钦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脚步却已经向外迈去:“不去。”
他腹中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再喝酒怕是要直接躺平了。
“行吧,你没这口福了。”顾砚舟耸了耸肩,自顾自地转身离开。
回到王府,萧钦澜刚踏入书房,就见父亲正伫立在一幅舆图前凝神思索。案上的茶盏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回府不久。
“父王,今日朝上的事,你怎么看?”
睿王抬眼,指尖在舆图上轻轻一点,声音低沉而稳重:“永王手下的人,从来是‘戏内藏戏’。丹阳侯告宋安,表面上是党羽内斗,实则是敲山震虎——你没注意到吏部尚书那副隐忍不发的模样?丹阳侯手里肯定攥着什么更让他忌惮的东西。”
他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眸光深了几分:“这场戏,既是演给陛下看的,也是演给咱们这些‘外人’看的。永王不过是借这件事,试探各方的反应罢了。”
“至于你,”睿王顿了顿,目光落在萧钦澜脸上,“刚立下军功,最近安分些。过了年,你就该回北境了。”
“我要回北境了?”萧钦澜愕然,随即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雀跃。
“不然呢?打算留在洛京远程指挥北境军?”睿王调侃了一句。
萧钦澜讪讪地挠了挠头:“太高兴了。”
然而下一瞬,萧翊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我和你母妃,这次就不回北境了。”
“为什么?”萧钦澜的声音陡然一紧,仿佛被掐住了一般。
“我们若走,陛下不会放心。北境二十万将士,只要虎符不在龙座上的那位手里,他就永远不会安心。”
“况且,”萧翊笑了笑,声音里透着些许疲惫,“我也一把老骨头了,该歇歇了。”
萧钦澜走出书房时,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他无可辩白,毕竟他又没坐上过那个位置,只是这寒了那些忠心为国的人的心。
萧钦澜独自立在朱墙之下,望着远处宫阙的飞檐,心中思绪万千。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八个字如寒钟暮鼓,时时回荡在耳畔。
即便留在京城又能如何?猜忌的目光犹如附骨之疽,早已深深植入彼此心中。那份无形的隔阂,就像此刻笼罩宫城的浓雾一般,挥之不去。他明白,终有一天,这些压抑的暗流会撕开一道裂口,将所有人卷入变幻莫测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