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晨雾尚未散尽,檀香混着砚台里的墨香漫在空气中。皇帝刚批阅完一本奏折,指尖捏着朱笔顿了顿,眼尾扫向阶下侍立的太监总管李德全。
李德全见皇帝神色稍缓,躬着身子上前半步,声音压得低柔,却字字清晰:“回陛下,昨儿个三殿下在府里歇着,邀了睿王府的萧公子去对弈。”
皇帝“嗯”了一声,笔尖在纸上悬着,没抬头:“下得如何?”
“听殿下身边的小厮说,”李德全垂着眼皮,手指紧张地绞着拂尘穗子,“萧公子棋艺似乎稍逊一筹,输了之后,三殿下便笑说,要萧公子请他去城西那家新开的‘醉风楼’喝一杯,算是认罚。”
他顿了顿,偷瞄了眼皇帝的脸色,见依旧没什么波澜,才敢继续道:“奴才刚让小的去探了探,这会儿……两位主子正在那酒肆里坐着呢。”
皇帝终于放下朱笔,指腹摩挲着冰凉的笔杆,目光落在窗外初升的日头,语气听不出喜怒:“倒是有闲情。”
李德全不敢接话,只把头埋得更低。
“传睿王。”皇帝说道。
“奴才遵旨。”
……
“臣萧翊拜见陛下。”睿王心里拿不准这一趟皇帝是让他来干嘛的。
“起身吧。”
皇帝沈昭放下朱笔,指尖在奏折上轻轻点了点,目光似不经意地掠过阶下躬身立着的睿王萧翊。
“萧翊啊,”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近来京中倒也太平,只是朕瞧着,你家钦澜,似乎与霖川走得颇近?”
萧翊心头微凛,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沉稳恭谨的模样,垂眸应道:“回陛下,钦澜与三殿下年纪相仿,又都好武,寻常切磋嬉闹是有的,臣已告诫过他,不可失了分寸,叨扰殿下。”
皇帝“嗯”了一声,手指摩挲着御案边缘的雕花,语气平淡无波:“好武是好事,少年人有锐气,总比暮气沉沉的好。只是……”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萧翊,目光深邃,“刀剑无眼,切磋多了,难免有个失手磕碰。霖川是朕的儿子,自小被朕护得紧些,受不得伤。钦澜那孩子,功夫是你亲手教的,刚猛凌厉,朕也知晓。”
萧翊垂首更甚,声音愈发恭谨:“陛下所言极是。是臣教子时失了考量,只重了筋骨,却轻了分寸。臣回去定严加管教,让钦澜往后少动拳脚,更要离三殿下远些,免得毛手毛脚,伤了殿下,也污了皇家体面。”
皇帝看着他低顺的姿态,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又很快敛去:“你也不必如此紧张,朕并非不许他们来往。都是好孩子,亲近些也寻常。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添了几分意味深长,“皇家不比王府,规矩多,忌讳也多。霖川身份不同,往后要走的路也不同,与外臣子弟过从甚密,于他、于你萧家,都未必是全然的好事。”
“臣明白。”萧翊的声音沉稳如石,“陛下是为殿下,也是为萧家着想。臣省得其中利害。回去之后,臣自会约束钦澜,让他知晓进退,恪守本分,绝不敢因私废公,给陛下、给三殿下惹来任何非议。”
皇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罢了,你明白就好。下去吧,好好教导儿子,莫要辜负了朕对你的信任。”
“臣遵旨。谢陛下恩典。”萧翊深深一揖,缓缓退出御书房,直到走出太和殿的阴影,才微不可察地吁了口气。
方才君臣间的寥寥数语,字字都似带着钩子,轻轻巧巧就将那层不能说破的忌惮与敲打,缠在了他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