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霑阳的座位空了三天。
课桌上积了一层薄灰,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像铺了一层透明的纱。
吴扉月每次抬头时,目光总会不自觉地扫过去,又迅速移开。
他真不来了?
……关我什么事。
半夜,吴扉月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半天,最终发出一条:
【月亮】:你真不上了?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她就后悔了,立刻锁屏把手机扔到床头。
多管闲事。
他爱来不来。
一分钟后,手机震动。
【少年】:上啊,过段时间。
她盯着这条回复,手指蜷了蜷,最终没再打字。
哦。
那就这样吧。
江霑阳靠在床头,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照出眼底的期待。
他盯着对话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看了足足五分钟,最终消失。
没了?
就这一句?
他自嘲地笑了笑,把手机扔到一旁。
窗外,月亮被云层遮住,房间里彻底暗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吴扉月打开手机,发现江霑阳凌晨发了一条朋友圈。
“失眠。”
配图是一张漆黑的夜空,角落里隐约能看到半轮月亮。
她手指顿了顿,最终没点赞,也没评论。
有病。
……活该睡不着。
“听说江霑阳转学了?”
“不是吧,他爸不是捐了一栋楼吗?”
“再捐十栋也没用,打架斗殴,哪个学校敢收?”
吴扉月低头写题,铅笔尖“啪”地断了。
她抬头,冷冷扫了一眼嚼舌根的男生:“作业写完了?”
对方讪讪闭嘴。
放学后,吴扉月收拾书包时,从课本里掉出一张折叠的纸条。
她展开,上面是江霑阳潦草的字迹:
“等我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来的。
她盯着纸条看了几秒,重新折好,塞回了课本夹层。
谁要等你。
爱回不回。
江霑阳那边,正站在客厅里,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刚推送的新闻:
“沈氏集团千金沈纤因意外身亡,警方排除人杀可能”
他盯着那条标题,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死了?
那个嚣张跋扈、满嘴谎言的沈纤因……就这么消失了?
他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可胸口却莫名发闷。
江霑阳推开书房门时,江兆兴正在看文件,头也没抬。
“爸,我妈呢?”
“附近小区里。”江兆兴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烦琐事情。
江霑阳盯着父亲的后脑勺,突然开口:“我有个问题。”
“说。”
“那种贪污……是怎么贪的?”
江兆兴的笔尖顿了一下,纸张被戳出一个小洞。他缓缓抬头,眼神闪烁:“你问这个干什么?”
“石治给我说的。”江霑阳靠在书柜旁,语气随意,“他发现了一些贪污人员,不过只是赔偿,就被离职了。”
江兆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放下钢笔:“石治话太多了。”
书房里陷入沉默,只有挂钟的秒针在“咔嗒”作响。
江霑阳盯着父亲的手,那双曾经扇过他耳光的手,此刻正微微发抖。
心虚了?
还是……害怕了?
江兆兴长叹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有些事情,不是你该问的。”
江霑阳冷笑:“那什么是我该问的?我妈为什么不住家里?沈纤因为什么突然死了?还是……”
他逼近一步,“你到底贪了多少?”
江兆兴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够了!”
书房门突然被敲响,石治的声音传来:“先生,公司有急事。”
江兆兴深吸一口气,整理好领带,大步离开。
江霑阳站在原地,目光落在父亲没来得及锁的抽屉上,缝隙里露出一角文件,上面印着「江氏集团资金流向」。
夜里,江霑阳接到石治的电话。
“少爷,最近别问您父亲这些事。”石治声音压得很低,“为了您好。”
电话挂断前,江霑阳听见背景音里传来父亲的怒吼:“谁让你多嘴的!”
1990年,杭州临安区。
富人区的洋房里飘着留声机的音乐,红酒在玻璃杯里摇晃;而三公里外的棚户区,老人蹲在漏雨的屋檐下,嚼着干硬的窝头。
“北兴”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戴着鸭舌帽,在一个雨夜撬开了银行的保险柜。
三天后,他被捕时,怀里还揣着半块发霉的饼,那是他留给贫民窟一个饿晕的孩子。
法庭上,法官宣判:“无期徒刑。”
可奇怪的是,判决书墨迹未干,“北兴”就从监狱消失了。
像一滴水蒸发了,连看守都不记得关过这个人。
江兆兴十岁那年,亲眼看着三弟把刀捅进二哥的肚子。
血喷在墙上时,他躲在衣柜里笑出了声。
刀是他塞进三弟手里的。
二哥骂他是“野种”,三弟偷了他的学费。
警察来时,三弟跪在血泊里发抖,而他哭着指证:“是三哥杀的!”
那晚,他蹲在河边洗掉手上的血,月光照在水面上,像一块苍白的裹尸布。
二十岁的江兆兴,在酒会上盯上了夏家独女夏清妍。
她穿着进口的丝绸旗袍,脖颈上的珍珠项链能买下半条贫民窟。
“夏小姐。”他递上镀金的玫瑰,“听说您喜欢收藏玫瑰花?”
三个月后,他成了夏家女婿。
婚礼那天,贫民窟饿死了三个孩子,尸体用草席裹着扔进了乱葬岗。
没人看见,新郎官在敬酒时,偷偷往袖子里藏了块带血的金条。
夏家的钱像水一样流进来,江兆兴的皮鞋却总沾着泥。
那是他半夜去“特殊仓库”时踩的。
仓库里堆着成箱的“赈灾粮”,米袋下压着发黑的霉斑。
“掺一半沙子。”他踢了踢粮袋,“反正饿不死就行。”
秘书小声提醒:“上个月东村饿死了十七个……”
江兆兴点燃雪茄,烟雾模糊了冷笑:“死了的,不叫人口,叫损耗。”
四十岁生日那天,江兆兴去了香港,找据说能通灵的女占卜师。
水晶球里浮出八个字:
“恶贯满盈,咎由自取。”
他摔了水晶球,掏枪抵住占卜师的头:“你再说一遍?”
老太太咧嘴一笑,露出漆黑的牙:“江先生,您家祖坟的东南角……是不是埋着个穿红衣服的小孩?”
江兆兴扣扳机的手突然抖了。
那是他亲手活埋的,二哥的私生子。
江兆兴做梦了,十分真实的梦境。
书房里,江兆兴盯着抽屉里的文件,突然想起几年前那个占卜师的话。
窗外雷声炸响,文件抬头赫然写着:
“杭州临安市部分地区金钱额外税离奇消失案,关联账户:江兆兴”
他猛地关上抽屉,却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
江霑阳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他藏了二十年的账本。
“爸。”少年笑得像他十岁那年,“原来您才是‘北兴’啊。”
“不!你闭嘴!”
“我就说闪婚一定有猫腻……”
“不!”
“难怪我妈总是外出……喜欢自由,不过是一个理由而已……”
“不!不要……”
“爸,难怪你从来不让我参观你的账号,不让我学习你的工作……”
“不是的……不是的……”
“我只是想要更好的生活,能有更多的选择而已……我,做错了吗?”
所有罪恶都会长出血肉,回来啃食始作俑者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