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们在宿舍安顿好行李,广播就准时响起,通知大家到各自教室集合,由班主任讲解军训事宜。
顾芜刚把东西归置妥当,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腰酸背痛得厉害。她住的是三人间,简单和另外两位室友打过招呼,便约着一同下楼。毕竟是初见,一路上气氛说不上热络,倒也不算尴尬,顾芜便主动找些话题搭着话。
教学楼离宿舍楼有些距离,几人怕迟到,一路小跑着过去。八月的天闷热得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偶尔有蝉鸣撕破黏腻的空气。到了楼下时,顾芜鼻尖已沁出细密的汗珠,她抬手随意擦了擦,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平复呼吸。
找教室费了点功夫,直到看见门楣上“3班”的标识,顾芜心里莫名一紧,偷偷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跟着室友们走了进去。
讲台上站着位女老师,约莫四十岁,微胖的身形架着副圆框眼镜,顾芜瞧着,倒有点像小时候看的加菲猫,莫名生出几分亲切感。老师让新同学自行找位置坐下,顾芜便和睡在下铺的室友选了靠窗的座位——转头就能望见走廊外摇曳的树叶,光影在桌面上晃悠。
她到得还算早,教室里大约只坐了一半人。顾芜闲着无聊,漫不经心地打量起周围的同学,看了一圈没什么特别的,便收回目光,盯着门口发起呆来。
忽然,一双纤细修长的手闯入视线。顾芜顺着那挺秀的身姿往上看——清秀的脸庞,皮肤白得近乎剔透,双眼像浸在清泉里的墨玉,明明带着疏离的气质,却又透着几分不自知的温柔。
刚才还隐隐泛起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顾芜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在疯狂擂鼓,一声一声,撞得她脑子发空。这是她见过的,第一个能和哥哥相提并论的帅哥。虽说不愿承认自己会因为一张脸失了神,但这人是真的帅得晃眼啊。
沐云深一进教室,便引起了小声的骚动。他却神色如常,径直走到最后一排,选了个单人座位坐下。
等人到齐了,班主任才正式开场。她自我介绍叫徐明璐,接着絮絮叨叨讲了一堆军训注意事项和安排,PPT一页页翻过。末了,徐老师点了后排几位男生去领迷彩服,其中就有沐云深。
顾芜的视线总忍不住往他那边瞟,又怕太明显,只能装作不经意。等一群人搬着沉甸甸的箱子回来,老师又让他们按名单分发。衣服袋子上都贴着名字,可大家互不相识,只能拿着袋子在班里念名字,念到的人再上前领取。顾芜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默默念叨着:“一定要让沐云深拿到我的那套啊……”
许是心声太过恳切,沐云深手里拿着的,还真就是写着“顾芜”的袋子。少年开口叫她名字时,声音像山涧清泉流过石缝,清冽又带着点磁,仿佛能滤去周遭所有嘈杂。
顾芜故作镇定地走上前,接过衣服时,感觉自己像在走台步,可等她坐下回头望,沐云深早已移开视线,自始至终没看她一眼。这点小失落,很快被午饭时间的期待盖了过去。
老师让大家整队去食堂,同班同学要坐在一起。顾芜打完饭,发现班里的位置已被占得差不多,正四处张望找沐云深的身影,就见他端着餐盘朝这边走来。她故意放慢脚步,等他选好位置,眼尖地发现对面正好空着一个座位,连忙快步走过去坐下。
隔着一张饭桌的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睫毛颤动的频率。顾芜吃饭时,总忍不住偷偷瞥他几眼,心里还自我安慰:换了谁坐旁边,大概都忍不住要看吧。
军训无非是站军姿、踢正步那套,磨的是意志力。好在学校还算体恤,气温太高时,会把大家拉到礼堂开讲座避暑。
军训过半,顾芜早已没了最初的新鲜劲,全靠每天能见到沐云深那张帅脸撑着。不过还好,今天是顾皋返校的日子,总算有了点盼头。
*
礼堂的空调风带着凉意,顾芜如愿以偿坐在靠后的位置,眼神却像被磁石吸住,一瞬不瞬盯着台上——顾皋正站在那里,白衬衫袖子随意卷到手肘,领口松着两颗扣子,手里捏着张薄薄的演讲稿,却没怎么看,语调平淡得像在念购物清单。
顾芜这辈子都没想到校领导真会让顾皋上台发言。
“……计划?每天睡够七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别浪费。”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麦克风,“给学弟学妹的建议?别信老师说的什么‘要拼命’,脑子不清醒,拼死了也没用。”
台下一阵窃笑,连徐明璐都扶了扶眼镜,无奈地摇摇头。这就是顾皋,永远把“离经叛道”刻在骨头上,成绩好得让同学牙痒痒,态度又拽得让人没辙。
演讲结束,到了提问环节。顾皋随手点了个方向:“最后一排那个,对,就是你。”
顾芜的心猛地一跳——他指的是沐云深。
少年闻声抬头,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对上顾皋。“顾学长,”他声音清润,带着点穿透力,“你说‘别拼命’,但如果清醒的代价,是必须接受‘拼了也未必有用’呢?”
这话一出,礼堂里忽然静了。顾皋看着台下的人,沐云深碎发垂在额前,眼尾微微上挑。顾皋往前走了半步,手肘撑在讲台边缘,姿态慵懒,眼神却锐利起来:“接受不了?”
“不是。”沐云深的视线没移开,“只是想知道,清醒的人,是怎么说服自己‘未必有用’也值得走一趟的。”
顾皋沉默了两秒,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种莫名的张力。“因为‘未必’里,藏着比‘一定’更有意思的东西。”他抬眼,目光像两道无形的线,和沐云深的撞在一起,“比如……意外。”
说完,他没再解释,转身朝后台走去,白衬衫的衣角扫过讲台,留下一阵若有似无的风。
沐云深坐在原位,指尖轻轻叩了叩膝盖,眸色深了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