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电后的第七分钟,柴油发电机终于咳嗽着复燃。
数据中心的灯像被重新插管的心电图,一阵乱颤后恢复平直。
监控硬盘启动自检,屏幕上跳出唯一一条记录:
System halt at 2025-08-01 23:09:00 — unknown cause.
湿婆算法完成了最后一次自刎,没有留下名字。
我走出地面出口,夜雨刚停,空气带着铁锈的甜味。
街角的 24h 便利店灯牌滋啦一声熄灭,备用 UPS 发出垂死蜂鸣。
我摸出口袋里的最后一张车票——
A市→B市,07车13F,发车时间 00:03,检票口 2A。
这张票我没用过,却已被闸机扫描三次。
三次记录分别对应:林斐进站(人脸识别 97.3%)我进站(人脸识别 97.3%)空镜头进站(人脸识别 97.3%)
算法把三张脸认定为同一人——误差在可容忍范围。
我成了自己的幽灵列车。
检票口闸机张开金属腭,像一次冷漠的拥抱。
我穿过,屏幕亮绿灯,却弹出红字警示:
“乘客体温 34.7℃,低于安全阈值。”
体温枪的红点落在我颈动脉,读数继续往下掉:34.3℃。
我抬手,把便利店买的罐装咖啡贴在颈侧。
铝罐表面 42℃,三秒后,体温枪跳回 36.1℃。
闸机沉默放行。
负罪可以用热量伪装,正如热量也能伪装负罪。
列车驶离站台,车厢灯光频闪,像老式显像管扫描最后一帧。
我坐在 07 车 13F,旁边 13E 空着,椅背套印着一个不显眼的二维码。
扫码后跳出一个 Git 仓库:
github.com/entropy-labs/observer-effect
仓库 README 只有一句话:
“观测者即递归起点。”
仓库里唯一的文件,是一个空 commit,SHA 以 deadbeef 开头。
我点进 commit,发现提交者邮箱:linfei@zero-gray.dev
时间戳:1970-01-01 00:00:00 UTC
Unix 时间 0,创世与毁灭的零点。
列车穿过第一条隧道,灯灭 3.2 秒。
3.2 秒里,我听见自己心跳 4 次,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轻。
灯再亮,对面玻璃映出我的脸,却比我慢 0.4 秒眨眼。
镜像延迟,说明玻璃是单向透视——有人在隔壁车厢看我。
我抬手,在玻璃上写下十六进制:0x7F 0x00
镜像里的我同步写完,但顺序相反:0x00 0x7F
这是 ASCII 的 DEL 和 NULL,
即“删除”与“空”。
镜像在提示:该删的已删,该空的已空。
列车广播响起,女声温柔:
“前方到站:终点站。请所有乘客携带好随身负罪,准备下车。”
终点站三个字被刻意拖长,像磁带倒带。
我解开安全带,却发现安全带锁扣是焊死的。
座椅扶手弹出两行激光蚀刻:
“体温 34.7℃ 乘客,请在零度下车。”
我低头,看见脚下地板出现一条细缝,冷风上涌。
缝隙里透出蓝光,像冰箱内胆。
原来终点站不在地面,而在冷柜最底层。
我没有挣扎。
我把手机格式化,取出 SIM 卡,折成两段。
把车票对折,再对折,直到边缘割破掌心。
血珠落在地板缝,瞬间凝成冰粒。
列车开始减速,灯管一根根熄灭。
最后的黑暗里,我听见耳边响起极轻的滴答——
不是心跳,不是时钟,
是氯化钾溶液彻底解冻的声响。
灯完全熄灭那一秒,
我看见自己呼出的最后一团白雾,
在空中拼成一行极小的字:
“余温 0℃,熵值归零。”
黑暗继续向前行驶,
而我留在原地,
像一条被删除的日志,
像一颗未写入的扇区,
像一行永远不会再被调用的空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