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野呆愣在座位上，目光不转睛的盯着那空荡荡的座位。
眼神空洞，像个木偶。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思绪突然被拉回。
“野哥！特大新闻！”
陈屿白旋风一样冲进教室，卷毛因为激动炸得更开了，“校门口！叶照微！跟她爹！吵起来了！”
“那老混蛋嗓门贼大，说什么‘赔钱货’‘拿钱来’，我靠！简直不是人！”
林栖野手里的笔“啪”一声掉在桌上，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在哪儿？”他的声音绷得像拉紧的弦。
“就校门口转角那个巷子口，我过来的时候那老混蛋还想动手呢。”
“被路过的刘阿姨，就便利店那大嗓门阿姨，给吼住了。”
陈屿白语速飞快，脸上是少见的愤怒，“草！真他M不是东西！”
林栖野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冲。
走廊的风呼呼刮过耳边，他脑子里全是昨晚梦境碎片里那个阴暗的房间和粗暴的短信，还有那句“不然老子去学校找你”的威胁。
它成真了！
冲到校门口，拐角处已经围了几个看热闹的学生，指指点点。
林栖野粗暴地拨开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巷子口的情景。
叶照微被一个身材臃肿、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堵在墙边。
男人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乱飞，手指几乎戳到叶照微苍白的脸上：“跟你说话呢！聋了？”
“钱！老子养你这么大白养的？赶紧的！”
叶照微低着头，碎发完全遮住了脸，瘦削的肩膀紧紧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
她双手死死攥着洗得发白的校服下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整个人缩着，仿佛想把自己嵌进墙里，隔绝这铺天盖地的羞辱和恶意。
林栖野感觉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他刚要冲过去。
嗡！
比视觉冲击更强烈的，是瞬间涌入脑海的、属于叶照微的意念洪流。
那不是清晰的心声，而是海啸般汹涌的情绪：
恐惧！冰冷的、深入骨髓的恐惧，让她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
羞耻！像被剥光了扔在人群里，每一道目光都像烧红的烙铁。
绝望！ 深不见底的绝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为什么，为什么我……”
“如果我不在了，消失了，是不是……”
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情绪，像无数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林栖野的怒火，只剩下尖锐的心疼和无力感。
他看到叶照微在男人粗暴的推搡下，身体踉跄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
“滚开！看什么看！”叶父对着围观的学生咆哮，唾沫横飞。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炸雷般响起：“叶大强！你他妈又在这儿发什么酒疯！”
便利店刘阿姨拎着个扫把，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像护崽的母狮，“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再不走我报警了！告你骚扰学生！”
叶父似乎对刘阿姨有点怵，骂骂咧咧了几句，又狠狠瞪了叶照微一眼：“给老子等着！”
这才摇摇晃晃地骂着脏话走了。
人群渐渐散去。
刘阿姨拍着叶照微的背，声音放柔了些：“小叶子，没事了没事了，那混账走了。”
“下次他再来，你就躲店里，阿姨护着你！”
叶照微依旧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过了好几秒，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挤出两个字：“谢谢。”
然后，她像一抹游魂，飞快地转身，挤开人群，低着头冲进了校门，背影仓惶得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
林栖野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刚才叶照微转身的瞬间，他看到了。
一滴晶莹的水珠，飞快地砸落在她跑过的水泥地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那滴泪，像滚烫的岩浆，烫穿了他的心。
整个下午，林栖野的脑子都在高速运转，像一台超负荷的计算机，疯狂地处理着所有关于叶照微的信息碎片：
“他今天穿的是那件灰色的运动外套，真好看。”
“挡到他路了，真笨。”
“风好大，沙子，他眼睛不舒服吗。”
“好饿，中午的饭团，撑不到晚班了。”
“钱呢？老子手头紧！赶紧过来！”
那滴砸在地上的泪， 无声的崩溃。
还有那句刻骨铭心的自问，“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光？”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偷听”到的心声和情绪，所有的观察，都在指向一个冰冷而残酷的事实：
叶照微的世界，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危楼，摇摇欲坠。
她像一只受惊过度的鸟，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她彻底崩溃，缩回那个坚硬的、自我保护的壳里。
现在摆在我面前有两个选择，
选项A：反正我也喜欢她，不如直接表白，以后照顾她师出有名。成功率也高达99%。
这个念头极具诱惑力。
他几乎能想象出叶照微听到他告白时可能的表情——
震惊，难以置信，然后呢？巨大的惊喜之后呢？
林栖野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后果：
她根深蒂固的自卑会立刻将这份“幸运”扭曲成巨大的不安。
“他为什么喜欢我？同情？可怜？一时兴起？”
她会陷入更深的自我怀疑。
巨大的冲击和随之而来的不安全感，极有可能触发她最本能的防御机制——逃跑。
她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得更远，甚至可能为了“安全”而彻底切断联系。
那滴泪和那句“好想消失”就是警示。
成为“林栖野女朋友”的身份，会让她暴露在更多目光下。
秦璐那种人的嫉妒、同学的议论、甚至她那个混蛋父亲的纠缠。
这些压力会像巨石一样压垮她尚未修复的脆弱神经。
她会觉得是自己不配，而带来麻烦。
选项B：慢慢来。用行动融化坚冰。
缓慢，笨拙，充满不确定性。但……
林栖野想起她看到刘阿姨塞饭团时，那细微的、带着麻木的感激。
想起她在操场阳光下安静看书时，那短暂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平和。
想起她听到陈屿白（虽然嘴欠）喊她“高冷校花”时，那一闪而过的、几乎看不见的愕然。
她的心并非完全冰封。
有微光，只是被厚重的尘埃掩盖。
“屿白。”放学路上，林栖野突然开口，声音在傍晚的微风中显得异常清晰。
“嗯？野哥请指示。”陈屿白立马立正。
“你说……”林栖野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像是在问陈屿白，又像是在问自己。
“如果有一束光，想照亮一颗藏在很深很深角落里的星星，怎么做才不会吓跑它？”
陈屿白愣了一下，挠挠头：“啊？光？星星？野哥你发烧还没好，说人话。”
林栖野没理他的吐槽，自顾自地说下去，眼神却越来越坚定：“不能太刺眼，不能太急切。”
“得先让它知道，光很安全，光就在那里，不会灼伤它，也不会突然消失。”
“然后，一点一点，用很慢很慢的耐心，帮它拂掉那些蒙尘的灰。”
陈屿白听得一头雾水：“野哥，你搁这儿写诗呢？到底啥意思？”
林栖野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屿白，嘴角勾起一个笃定的、带着点温柔痞气的弧度：
“意思就是，劳资决定了。”
“不当那束直接照过去的强光。”
“劳资要当个，嗯……”
他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栖光之所！”
“啥玩意儿？”陈屿白掏掏耳朵，“西光……啥所？鸟窝？”
“大禹他爹！”林栖野笑骂了一句，眼神却亮得惊人。
“就是给她一个地方，一个感觉。”
“让她知道，光不会跑，就在这儿，等着她，护着她。”
“让她慢慢觉得，靠近光，是安全的，是可以的。”
他想起了那句“怎么配得上光”，心尖又酸了一下。
“哦~~~~”陈屿白这回听懂了，拉长了调子，一脸恍然大悟加促狭。
“懂了懂了！温水煮青蛙！不对，是温阳捂冰块！”
“高！实在是高！野哥你这策略，深谋远虑啊！”
“那需要小的我做点啥？继续当人肉GPS？”
“暂时不用。”林栖野摇摇头，脑海中已经开始勾勒蓝图，“先从最自然的开始。”
“最自然的？”陈屿白好奇。
“比如，”林栖野看向前方通往图书馆的路，“明天开始，图书馆那个靠窗的、阳光最好的位置，是我的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食堂A套餐，肉多的那份，继续。”
“得令！”陈屿白笑嘻嘻地敬了个礼，“保证把嫂子，啊不，把叶同学喂得白白胖胖！”
他凑近一点，挤眉弄眼，“不过野哥，你这‘栖光之所’听着挺文艺，操作起来……”
“会不会太磨叽了？万一被人捷足先登……”
林栖野嗤笑一声，眼神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自信和沉静：“捷足先登？呵。”
他想起叶照微日记般心声里那长达三年的、沉默而固执的注视。
“有些光，不是谁都能靠近的。”
“而且……”他嘴角的弧度带着点势在必得的痞，“劳资看上的星星，谁敢乱动？”
他迈开长腿，朝着夕阳的方向走去，背影挺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决心。
策略，已定。
漫长的、温柔的、融化坚冰的战役，正式打响。
他要让那颗深藏角落、卑微闪烁的星星，最终相信——她，值得所有光芒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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