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野说到做到。
图书馆靠窗的阳光宝座，空了。
午休时分，他不再“恰好”出现在便利店附近徘徊。
放学路上，那道沉默跟随的影子，也消失了。
陈屿白咬着黄瓜味薯片，看看空着的窗边位置，又看看旁边正襟危坐、仿佛老僧入定的林栖野，啧啧称奇。
“行啊野哥，真能憋住？这‘以退为进’玩得挺溜啊！跟谁学的孙子兵法？”
林栖野眼皮都没抬，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物理题，笔尖在纸上划过沙沙的轻响：“闭嘴，吃你的薯片。”
“得嘞！”陈屿白笑嘻嘻地应着，眼神却瞟向角落。
叶照微依旧低着头，像往常一样安静。
但陈屿白这种粗神经都微妙地感觉到，那安静里，似乎，少了点什么。
或者说，多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茫然。
几天下来，这种“消失”感愈发明显。
早自习。
林栖野像往常一样拿出物理书。
他没有再刻意制造“不小心”掉落练习册的机会，而是非常自然地、在老师开始讲解前，将自己工整清晰的课堂笔记复印件，轻轻放在了叶照微的桌角边缘。
动作快而轻，没有停留，没有言语，仿佛只是随手放下一张无关紧要的草稿纸。
叶照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抬起头，只看到林栖野已经转回去的、挺直的背影。
她看着桌角那份字迹遒劲的笔记复印件，手指蜷缩了一下，没有立刻去碰。
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像对待易碎品一样，把它收进了文件夹。
细微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困惑和不易察觉的失落？
“笔记，他？”
“为什么不说话了……”
林栖野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流畅。
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毫米。
很好。困惑是好奇的开始。
失落，总好过恐惧。
午休时，天空阴沉下来。
林栖野拿出手机，点开班级群（一个叶照微也在里面但从不发言的群），飞快地编辑了一条消息：
“@全体成员 友情提示：气象台发布下午有强对流天气预警，局部可能有雷雨大风，放学记得带伞！关好门窗！安全第一！”
发送。
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只是一个热心班干部的标准操作。
陈屿白在旁边看着，差点被薯片呛到：“咳咳，野哥！你这操作，骚啊！”
“全班广播！这‘退’得也太有水平了吧？掩耳盗铃啊你这是！”
林栖野没理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角落。
叶照微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手指停留在那条群消息上，久久没有滑动。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阴沉的天色，眼神有些放空。
下午最后一节课，闷雷滚动，天色黑得如同傍晚。
下课铃一响，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叶照微收拾好书包，习惯性地摸了摸书包侧袋——空的。
她微微蹙眉，早上出门时还是晴天。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条新的群消息：
“@全体成员 雨势很大，学校门口部分路段已有积水，低洼处慎行。”
“建议走体育馆后面的长廊绕到西门，那边地势高，不易积水。”
发信人：林栖野。
叶照微看着那条信息，又看看窗外白茫茫的雨幕，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片刻。
最终，她没有走向校门口拥堵的人群，而是低着头，抱着书包，转身走向了体育馆的方向。
长廊里人少了很多，只有哗哗的雨声敲打着顶棚。
她走在干燥的地面上，听着外面滂沱的雨声，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干燥的暖意轻轻覆盖了一瞬。
几天后，叶照微感冒了。
鼻塞，声音瓮瓮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几分。
她趴在桌上，没什么精神。
课间，林栖野起身去接水。
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两个一次性纸杯。一杯放在自己桌上，另一杯，非常自然地、像递笔记复印件一样，放在了叶照微桌角远离她的边缘。
杯口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里面是清澈的温水。
没有“多喝热水”的叮嘱，没有关切的眼神，甚至没有在她桌边多停留一秒。
仿佛只是顺手多接了一杯，放在那里，仅此而已。
叶照微看着那杯热气袅袅的水，又看看林栖野已经坐回座位、低头看书的侧影。
这一次，她没有太多的迟疑。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将那杯水慢慢挪到了自己面前。
她没有立刻喝，只是双手虚拢着杯子，感受着那一点点暖意透过指尖蔓延开来，驱散了身体里的一点寒意。
喉咙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
这一次的意念很轻，像羽毛拂过：
“水，热的。”
“他……”
陈屿白在旁边目睹全程，下巴都快掉到薯片袋里了。
他凑近林栖野，用气音惊叹：“高！实在是高！野哥，你这退法，简直是润物细无声啊！”
“不靠近，不打扰，但又无处不在，笔记、天气、热水……”
“全是刚需！还他M不留话柄！兄弟我服了！”
“你这‘栖光之所’升级成中央空调了？还是智能恒温那种！”
林栖野终于从书本里抬起头，瞥了陈屿白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只淡淡丢出一句：
“闭嘴。看书。”
然后重新低下头，嘴角却勾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笃定的弧度。
他不再制造偶遇，不再刻意靠近。
他只是退回到一个更安全的距离。
一个同学的位置。
但他没有消失。
他的光，以另一种更柔和、更不易察觉的方式，持续地、稳定地散发着暖意。
像冬日里隔着玻璃窗的阳光，不烫人，却足以驱散一丝寒意。
像暗夜里远处灯塔的微光，不刺眼，却足以指明方向，告诉那颗惊惧的星星：光不那么明亮，耀眼，但还在。
没有离开。
一直很安静。
林栖野知道，融化最深沉的坚冰，需要的不是烈火。
而是恒久的、不熄灭的温暖。
他有的是耐心。
让她自己，一点一点，试探着，相信这份温暖的真实与恒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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