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强化班的阴影像是黏在他大脑。
他不能再这样了。
再这么窥屏下去，他怕自己没等到叶照微出意外，先一步在物理课上指着天花板大喊有飞碟然后被送进精神科。
必须刹车。急刹！手刹脚刹一起上！
林栖野给自己下了死命令，同时把“物理竞赛”、“叶照微值夜班”、“十字路口”、“泥头车”等关键词打上鲜红的心理封印，贴上“禁止联想，违者变傻”的封条。
效果却聊胜于无。
就像叫一个资深网瘾少年别碰手机，那念头时不时就自己蹦出来挠你一下，痒得抓心挠肝。
如果没有这个能力，叶照微出意外了怎么办。
戒了烟我不习惯，没有能力我怎么办。
下午的自习课，阳光懒洋洋地透过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块。
林栖野强迫自己盯着眼前的电磁学大题，公式像一群不听话的蝌蚪，在眼前游来游去就是不肯排好队。
他烦躁地转着笔，笔帽在桌面上敲出单调的哒哒声。
旁边传来极其细微的、压抑着的吸气声。
林栖野瞬间警铃大作，那该死的雷达差点又自动开机。
他猛地转头。
叶照微捂着肚子，眉心微蹙，脸色有些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正悄悄从书包侧袋里摸出一片小小的白色药片，动作快得像是地下工作者接头。
“怎么了？” 林栖野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别是胃病犯了？还是……
他强行掐断脑子里自动播放的“生理期警告”。
叶照微被他突然的询问吓了一跳，药片差点掉地上。
她飞快地把药片攥在手心，脸颊飞起两朵红晕，眼神躲闪，声音细若蚊呐，带着点窘迫：“没……没事，就，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哪种不舒服？
林栖野的视线扫过她苍白的脸和捂着肚子的手，结合她偷偷吃药的动作……
一个极其合理且常见的可能性瞬间占据了他的大脑——生理期。
这念头刚冒出来，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段清晰的“未来画面”碎片不受控制地强行挤入他的意识！
像是被强行按头观看了一段快进的生活片段：
叶照微下午第二节课后，会捂着肚子去洗手间。
十分钟后，她脸色更差地回来，偷偷问夏初桐借卫生的东西。
放学时，她走路姿势有点别扭，书包带被陈屿白不小心撞了一下，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眼圈瞬间红了。
晚上值夜班，她强撑着整理货架，好几次疼得直不起腰……
画面清晰得让他心惊肉跳，细节丰富得令人发指。
他甚至看到了夏初桐包里那包粉色包装的牌子！
“操！” 林栖野在心底爆了句粗口，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破能力真他妈是属狗的，闻着点味就往上扑！
他明明已经严防死守了。
就在这时，叶照微趁着老师背过身写板书的空档，飞快地把那片白色的布洛芬塞进嘴里，拿起水杯灌了一大口水，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她长长地、极其轻微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任务，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一些。
林栖野看着她这“劫后余生”般的小动作，再联想到脑子里强制播放的“预告片”，一种强烈的荒谬感和后怕感交织着涌上心头。
他刚才差点脱口而出：“别硬撑，下午第二节课后记得去洗手间，夏初桐包里有卫生棉，粉色包装那个！”
“还有，放学离陈屿白那傻大个远点！”
“晚上要是太疼就跟刘阿姨请假！”
真要是说了……
林栖野打了个寒颤。
画面太美不敢想。
叶照微大概会把他当成变态跟踪狂，或者……精神分裂？
他猛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行把那该死的“预告片”从脑子里格式化。
再睁眼时，他看着叶照微依旧有些苍白的侧脸，看着她因为疼痛而微微抿紧的嘴唇，看着她努力挺直背脊想集中精神的倔强模样。
一股强烈的冲动，混杂着疲惫和一种近乎破罐子破摔的坦诚，猛地冲垮了他严防死守的心理防线。
他不能再背着这个沉重的“外挂”了。
这玩意儿像个不定时炸弹，炸伤自己不说，更可能炸毁他小心翼翼守护的、刚刚萌芽的感情。
“叶照微。” 林栖野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沙哑，在只有笔尖沙沙声的自习课上，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叶照微正被一道数学题折磨得死去活来，闻言有些茫然地转过头：“嗯？”
林栖野没看她，目光落在自己空白的草稿纸上，手指无意识地用力，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深深的小坑。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组织着语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抠出来：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他顿了顿，感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可能，听起来有点扯。”
叶照微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线条和微微蹙起的眉头，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小事。
她放下笔，身体微微向他这边倾侧，声音放得更轻，带着安抚：“你说。我听着呢。”
她甚至下意识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放在桌下的、紧握成拳的手背，像是在传递力量。
那一点微凉的触碰，像是一剂强心针。
林栖野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她清澈、带着关切的眼睛。
那眼神太干净，太信任，让他心底那点“说出来会被当神经病”的顾虑瞬间消散了不少。
“我……”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干涩，“我有时候，会做一些，关于你的梦。”
叶照微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带着明显的困惑：“梦到我？”
“嗯。” 林栖野点头，避开她过于清澈的目光，看向窗外摇曳的树影，“不是那种。”
“普通的梦。更像是，一些零碎的片段。”
“很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东西，看不真切，但感觉特别真实。”
他斟酌着用词，尽量不去触碰那些“预知未来”的惊悚边界。
“比如……可能会梦到你遇到点小麻烦。” 他含糊地带过“十字路口泥头车”这种惊悚画面。
“或者，像刚才那样，梦到你身体不舒服，很难受的样子……”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她依旧捂着小腹的手。
叶照微的脸颊瞬间爆红。
她猛地收回碰触他手背的手指，像是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缩起来。
他…他连这个都能梦到？！这……这也太……
林栖野看到她瞬间爆红的脸和受惊小鹿般的眼神，心里哀嚎一声，“完犊子。”
他赶紧找补：“不是你想的那种梦！就是……很模糊的感觉！”
“感觉你很难受，具体为什么难受，梦里也看不清楚！” 他急得额角都冒汗了，“真的！比物理卷子最后一道大题还模糊！”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叶照微的脸更红了，连耳朵尖都像要滴血。
她低着头，手指用力绞着校服下摆，恨不得把脸埋进书堆里。
自习课讨论生理期相关梦境……
这对话的走向也太诡异了。
林栖野看着她鸵鸟状，心里更慌了。
完了，果然被当变态了。
他硬着头皮，语速加快，带着点豁出去的意味：“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扯，我自己也觉得像神经病。”
“但就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梦，搞得我最近，状态很差。”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老是睡不好，精神恍惚，白天上课都集中不了精神，还出现幻觉了。” 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把物理课上指着空调喊“小心”的社死经历咽了回去。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吓唬你，也不是想显得我多特殊。”
“我就是，不想再这样了。不想被这些莫名其妙的感觉牵着鼻子走，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担惊受怕。
“更不想因为这些，影响我真正看到你、靠近你。”
他再次看向叶照微，目光灼灼，带着破釜沉舟的坦诚：
“叶照微，我想保护你。”
“不是靠这些模糊不清的预感，是靠我自己站在你身边，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心去感受。”
“我想珍惜的，是真实的你，是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你，不是梦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碎片。”
林栖野一口气说完，感觉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后背都汗湿了。
他紧张地盯着叶照微，等待她的审判。
是觉得他疯了？还是觉得他恶心？
自习课的下课铃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紧绷的寂静。
周围的同学开始收拾书本，喧闹声渐起。
叶照微依旧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绪。
她沉默着，像一尊静止的雕像。
林栖野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完了。这沉默比任何指责都让人窒息。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准备接受“被当成精神病”的结局。
就在这时，叶照微缓缓抬起头。
她的脸颊依旧带着未褪的红晕，但眼神却不再慌乱，反而异常的清澈…平静。
她看着林栖野紧张不安的眼睛，嘴角微微弯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丝了然的叹息，轻轻飘进林栖野的耳朵：
“原来是这样啊。”
“难怪哦，我好像……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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