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自习区，熟悉的旧书纸页味儿混合着学霸们无声内卷的气息。
林栖野刚把一套往年物理竞赛真题刷到接近满分，身心舒畅得仿佛刚给大脑做完深度SPA。
他习惯性地偏过头，目光落向斜对面。
叶照微正埋首在一本厚得能当板砖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里，眉头拧成个小疙瘩，笔尖在草稿纸上划拉得飞快，带着一股子跟数学死磕到底的狠劲儿。
阳光透过高窗，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那微微蹙起的眉心都显得格外生动。
啧，女朋友跟数学题搏斗的样子，真他娘的励志。
林栖野嘴角刚想上扬，视线不经意扫过她摊在桌角的月考成绩单。
总分进步显著，名次也往上蹿了一截，稳稳挤进了年级中上游的尾巴尖。
可那鲜红的数学分数，像个顽固的钉子户，依旧在及格线边缘反复横跳，拉低了整体水平。
这成绩单，像一盆带着冰碴子的冷水，精准地浇在林栖野刚被女朋友专注美颜治愈的心尖上。
那点旖旎心思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现实感。
高考。
这个悬在高三狗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带着呼呼的风声，落到了他们面前。
林栖野稳如老狗，顶尖学府的橄榄枝几乎算是提前预定了。
可叶照微呢？
她像一株在贫瘠土地上顽强生长的幼苗，拼尽全力才挣扎出这片高度，距离林栖野那片学霸云集的沃土，中间还隔着巨大分差的鸿沟。
同城？同校？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林栖野心头发紧。
理智告诉他，最优解是让叶照微选一个符合她分数、专业前景也不错的本地院校，两人至少还在一个城市，周末能见面。
可情感上……
一想到偌大的校园里没有她低头看书的身影，食堂里碰不到她端着豆浆油条的样子，晚自习后没人跟他分享同一副耳机听那首《交换余生》。
林栖野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比解不开的物理难题还难受。
他烦躁地转着笔，笔帽在桌面上敲出凌乱的节奏，脑子里两个小人打得不可开交。
“异地怎么了？高铁飞机是摆设？视频通话不香吗？”
“为了爱情牺牲前途是傻X行为！要尊重叶照微的发展！”
“放屁！没有叶照微的大学能叫大学吗？那叫和尚庙！”
“本地二本怎么了？金子在哪都发光！老子养她！”
“啪嗒。”
一个揉成小团的纸团，精准地越过几排书桌，砸在林栖野摊开的物理笔记上，打断了他脑内激烈的伦理剧。
林栖野皱眉，抬眼望去。
斜对角，陈屿白正冲他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咆哮：“发什么呆！看窗外！有情况！”
林栖野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
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学校的宣传栏。
此刻，几个高三老师正指挥着学生往上张贴崭新的海报——《全国顶尖高校联合招生咨询会》。
海报上印着几所金光闪闪的校徽，林栖野的目标校赫然在列。
而就在宣传栏旁边，叶照微不知何时也站在了那里。
她没有看那些顶尖学府的海报，目光专注地落在旁边另一块区域——本地几所重点本科和优质二本的招生宣传页上。
她微微仰着头，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紧绷，手指无意识地捏着书包带子，神情是林栖野熟悉的、那种面对巨大挑战时的专注与凝重。
她也在看。也在想。
而且，看的显然不是和他同一片星空。
林栖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涩，更多的是心疼。
他太了解她了。
她骨子里的要强和自尊，绝不会允许她心安理得地接受“为了爱情降格以求”。
她看那些本地院校的眼神，不是向往，更像是在评估一座需要奋力攀爬、却注定无法与他比肩的山峰。
不能再拖了。
林栖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唰地站起身，动作幅度有点大，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不小的噪音，引得附近几个埋头苦读的同学不满地抬头瞪他。
他顾不上那些目光，径直走到叶照微身边。
叶照微被他突然的出现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招生简章藏到身后，动作做到一半又顿住了，有点尴尬地看着他。
林栖野没说话，只是目光扫过她手里那几张印着本地院校简介的彩页，又抬眼看了看宣传栏上金光闪闪的顶尖名校海报。
一切尽在不言中。
叶照微的脸颊微微泛红，手指用力捏紧了那几张纸，指节泛白。
她垂下眼帘，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我就是……随便看看。”
“嗯。” 林栖野应了一声，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
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抽走了她手里被捏得皱巴巴的几张本地院校简章。
叶照微愕然抬头。
林栖野却看也没看那几张纸，随手把它们塞进了旁边的宣传资料回收箱。
然后，他拉起叶照微的手腕，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图书馆的安静：“跟我来。”
叶照微被他拉着，有些踉跄地跟在他身后，心脏怦怦直跳。
他要去哪？他要干什么？
林栖野目标明确，拉着她穿过一排排书架，径直走向图书馆最角落、靠窗的那个僻静卡座。
那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同桌”的地方。
阳光正好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他把叶照微按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自己则拖过对面的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两人隔着小小的方桌面对面。
“林栖野？” 叶照微有些不安地看着他过于严肃的表情。
“叶照微。” 林栖野打断她，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探照灯，直直地锁住她有些慌乱的眼睛。
他开门见山，没有半点拖泥带水：“高考志愿，你怎么打算？”
问题来得如此直接，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叶照微心底最纠结、最不愿面对的核心。
她呼吸一窒，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灼灼的目光。
“我……我还没想好。” 她声音干涩，带着明显的逃避。
“没想好？” 林栖野挑眉，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是没想好报哪个学校更保险，还是没想好怎么开口跟我说，你不想跟我分开，但又怕拖累我？”
“我没有！” 叶照微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脸颊涨红，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被戳中心事的羞恼，“我没有怕拖累你！我只是……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林栖野步步紧逼，语气却奇异地缓和下来，“觉得以自己的分数，够不上我的目标校？”
“觉得硬要跟我去一个城市，只能委屈自己去一个差很多的学校？”
“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还是，觉得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在拖后腿？”
他每一个问题，都像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叶照微层层包裹的顾虑和自卑。
她的眼圈瞬间红了，嘴唇微微颤抖着，那些藏在心底、日夜折磨她的想法，被他如此直白、如此残酷地摊开在阳光下，让她无所遁形。
“林栖野，你……” 她声音哽咽，带着委屈和无力。
“叶照微，看着我。” 林栖野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承认，我想跟你在一起，最好天天能看见你。”
“但这不是绑架你的理由，更不是你牺牲自己未来的借口！”
他直视着她泛红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的未来，是你自己的。不是依附于我存在的影子！”
“你有你的路要走，有你想成为的人！”
“是那个想握住手术刀点亮别人生命的叶照微！”
“不是那个为了迁就男朋友而委屈求全的叶照微！”
“你现在的分数，是拼了命才换来的！每一分都浸着你的汗水和夜班熬出来的黑眼圈！”他的声音郑重，掷地有走。
凭什么要为了可能的异地恋就轻易打折？”
“凭什么要为了也许能多见面就放弃更好的平台？”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叶照微心上，敲碎了她那些自我牺牲式的纠结外壳。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愤怒、心疼和那份沉甸甸的尊重与期望。
“我。” 她张了张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林栖野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放缓了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静的分析：
“我们冷静点，用你解数学题的脑子想想。”
“第一，你的目标是什么？是顶尖医学院？还是退而求其次的本地医学院？”
“第二，你的分数，现在够得着哪些学校？冲一冲又能碰到哪些？”
“第三，我的目标校在哪里？周边城市有没有适合你的、专业口碑不错的医学院？”
“第四，交通成本，时间成本，我们能不能接受？”
“第五……”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也是最重要的你叶照微，相不相信自己，即使不在一个城市，也能牢牢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包括学业，包括我。”
一连串的问题，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砸得叶照微有些发懵，却也奇迹般地驱散了她心头的迷雾和委屈。
是啊，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了？
她可是那个在便利店值夜班时能把三个货架整理得一丝不苟、在医院陪护时能把各种流程记得清清楚楚的叶照微啊！
她连原生家庭的烂摊子都能硬扛下来，还怕规划不好自己的未来？
她用力眨了眨眼，把泪水逼回去。
混乱的思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理顺。
她不再躲避林栖野的目光，眼神渐渐变得清明、锐利，甚至带着一丝不服输的倔强。
她拿起桌上不知谁留下的一支铅笔，抽过一张空白的草稿纸，刷刷刷地开始写：
“我的目标：临床医学，优先考虑专业排名和师资。”
“我的分数：目前总分XXX，数学是短板。保守估计，省内A医学院。”
“你的目标校：S大（顶尖，物理方向）在北方C市。”
“C市周边……” 她咬着笔帽，努力回忆着之前看过的资料，“有D医学院（一本中游，临床不错），距离C市高铁两小时。”
“交通成本：高铁票单程XXX元，往返XXX元。时间单程两小时。”
“如果同省或临近省市，争取每两周见一次。如果距离远……” 她顿了顿，笔尖在纸上戳了一下，“寒暑假，小长假，以及努力拿奖学金补贴路费！”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思路越来越清晰，不再是那个被异地二字吓住的鸵鸟，而像是一个真正掌控自己命运的决策者。
林栖野看着她笔下逐渐成型的分析框架，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属于她自己的光芒，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轰然落地。
“所以。” 叶照微放下笔，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栖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和清晰的目标感，“最优解是：你全力冲刺S大。”
“我主攻省内A医学院保底，同时死磕数学，最后两个月拼尽全力去够D医学院！”
“如果成了，我们距离两小时高铁。”
“如果不成，我们至少还在同一个省，见面也方便！”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得像淬了火的钢：
“林栖野，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前途。”
“我只需要你相信我，相信我即使不在你身边，也能照顾好自己，也能朝着我的目标努力奔跑！”
“我的路，我自己走！但终点，”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我希望，能和你一起抵达！”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在小小的方桌上，也洒在叶照微挺直的脊背和熠熠生辉的眼眸里。
那个在尘埃里努力发光的女孩，此刻正散发着一种名为独立和担当的耀眼光芒。
林栖野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破茧而出的自信和决心，胸腔里被巨大的骄傲和暖意填满。
他伸出手，越过桌面，不是去握她的手，而是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力道不重，带着亲昵和赞赏。
“行。” 他笑了，笑容干净，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和全然的信任，“就这么办。叶照微同学，请开始你的表演。”
“死磕数学是吧？需要陪练吗？物理之光友情客串，收费……嗯，一个拥抱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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