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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医道相争,权谋暗涌

医者归处

一个穿着深青色绸缎长袍、头戴方巾、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男人闯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着体面、却面色倨傲的随从。此人正是军中地位最高的随军郎中,姓孙,据说出身杏林世家,颇有些名气。

孙郎中一眼就看到了林微手中的手术刀和士兵腋下渗血的伤口,脸上瞬间布满了惊怒和鄙夷,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污秽不堪的景象。他指着林微,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声音尖利地划破营帐的紧张空气:

“妖女!住手!你…你竟敢以利刃戕害兵士躯体!此乃大逆不道!有违天和!你这些时日,行此等邪魔外道之法,焚烧深埋,离散人伦,以妖水(指酒精)涂抹圣洁之躯,早已引得营中怨声载道,瘟神震怒!如今更变本加厉,动刀伤人!将军受你蒙蔽,我等却不能再坐视你祸乱军营,招致更大灾殃!”

他的指责如同连珠炮,充满了道德制高点的义愤和根深蒂固的偏见。帐内其他几个轻症士兵闻言,脸上也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看向林微的目光再次充满了恐惧。

林微手中的动作顿住了。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这位义正辞严的孙郎中。连日来的疲惫、压力、以及此刻被无端指责的怒火,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在她眼底深处猛地燃起。她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慢慢地、仔细地用蘸了酒精的布片擦拭干净手术刀上的血迹,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然后,她站起身,转向孙郎中。她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封般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头发寒。

“邪魔外道?”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孙郎中的咆哮,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孙郎中,你口口声声天和、圣洁,那我问你,你所谓的‘正道’,救活了几人?”

孙郎中一窒,脸色涨红:“疫病乃天罚!当以仁心感化,以汤药调和阴阳,岂能如你这般……”

“调和阴阳?”林微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充满嘲讽的弧度,她的目光扫过帐内那些面带病容、眼神惊恐的士兵,“那请孙郎中告诉我,调和了多少天?这些天,又有多少兄弟在你的‘调和’下,从轻症拖成了重症,最终被抬进病营深处等死?又有多少具尸体,是在你的‘仁心’下被抬出去深埋的?”

字字诛心!孙郎中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微:“你…你血口喷人!强词夺理!疫病凶猛,岂是人力可抗?若非你妖言惑众,行此悖逆之法,触怒……”

“触怒瘟神?”林微向前踏了一步,逼近孙郎中。她沾着血污的灰色布衣,与对方光鲜的绸袍形成刺目的对比。她的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对方躲闪的瞳孔,“那我再问你,赵猛队正,高热不退,腋下肿包溃烂,气息奄奄,是不是你口中‘必死无疑’的绝症?他现在还活着,伤口在愈合,烧也退了!这是不是事实?这是不是我用你口中‘邪魔外道’的方法救回来的?你所谓的‘正道’,在他身上,可曾显过半点‘仁心’?!”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孙郎中的脸上和他带来的随从心上,也砸在帐内所有士兵的耳中。赵猛活下来的事实,是林微此刻最有力的武器。

孙郎中脸色由红转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事实胜于雄辩。他身后的随从也面露尴尬和动摇。

“至于动刀伤人?”林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愤的力量,她猛地指向那个刚刚被她切开引流的年轻士兵腋下,“看看这里!肿块刚刚形成,尚未坏死!我切开引流,放出脓血毒液,清洗干净!他此刻虽痛,却避免了像赵队正那样几乎丧命的重症!避免了被你们扔进病营深处自生自灭的命运!这,是害他?还是救他?!”

年轻的士兵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腋下,虽然疼痛,但那种憋胀欲裂的感觉确实消失了,伤口处传来酒精带来的清凉感。他看向林微的眼神,恐惧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隐隐的感激?

孙郎中彻底语塞,脸色灰败,指着林微的手指无力地垂下,身体微微摇晃,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赖以立足的“正道”和“仁心”,在林微冰冷而残酷的事实面前,被撕扯得粉碎。

营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酒精刺鼻的气味弥漫。

就在这时,营帐门口的光线一暗。

萧铎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像。他显然已经听到了所有的对话。他的目光,越过面如死灰的孙郎中,越过那几个噤若寒蝉的随从,最终落在了林微那张沾着血污、却写满倔强与冰冷的脸上。

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对着帐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拿下。”

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冲入,不由分说,架起失魂落魄的孙郎中和他的随从,拖了出去。帐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林微粗重的喘息和士兵们惊魂未定的眼神。

萧铎的目光在林微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林微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看似平息,但她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孙郎中代表的,是根深蒂固的传统和偏见,是盘踞在这片土地上的巨大阻力。萧铎的强力弹压,只能暂时堵住他们的嘴,却无法改变他们的心。而她,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重新蹲下身,拿起干净的布片和酒精,继续为那个年轻的士兵处理伤口。动作依旧专注,依旧一丝不苟。

只是,无人看见,她眼底深处,那丝疲惫和孤独,又深重了几分。

日子在紧张、忙碌和看不见的暗流涌动中滑过。

隔离法在铁血军令下艰难推行,酒精消毒成了士兵们每日必须完成的“功课”,苦涩的草药汤剂在营区弥漫。虽然依旧有死亡,但新发病例的数量在持续下降,轻症者的康复比例稳步提升。军营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死亡阴霾,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透进一丝微弱的阳光。士兵们私下里对林微的称呼,悄然从“妖女”变成了带着敬畏和困惑的“林医官”。

赵猛已经能下地缓慢行走,成了林微医术最有力的“活广告”。每当看到他,士兵们眼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便会明亮几分。

林微依旧忙碌,但她的心却始终悬着。孙郎中被萧铎关押,但他代表的势力并未消失。营中开始流传一些更隐晦的流言,说她用的“烈水”(酒精)是用童男童女的心头血炼制的邪物,说她切开人身的刀子是沟通幽冥的邪器,说她推广的隔离法离散骨肉亲情,必遭天谴。这些流言如同附骨之疽,在暗处滋生蔓延。

更让她忧心的是物资。酒精的消耗量巨大,烈酒“烧刀子”的供应开始吃紧。一些关键的草药也因大量采集而日渐稀少。空间里的抗生素早已耗尽,只剩下几片备用的退烧药和最后的底牌——三颗包裹在特殊铝箔中的、效力最强的广谱抗生素。这是她留给自己,或者留给萧铎,以防万一的最后保障。她不敢动用。

而萧铎,依旧是那副沉默如山的样子。他坐镇帅帐,如同定海神针,用冰冷的军令维持着军营的秩序和林微推行的防疫体系。他定期听取林微的汇报,对于她提出的困难和需求,只要在能力范围内,依旧只有两个字:照办。但他看林微的眼神,却越来越深沉,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他似乎在观察,在评估,在权衡。

这一日,林微正在帐中整理草药,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来了。

是王校尉。他脸上的青肿早已消退,但神色却比往日更加复杂,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赧?他站在门口,搓着手,有些局促不安。

“林…林医官。”王校尉的声音比平时低了许多。

林微抬头,有些意外:“王校尉?有事?”

“那个…将军命我来问问,”王校尉眼神有些躲闪,“您上次说的,要派人去北边‘鬼哭岭’采的那种…‘穿心莲’?那里地势险要,听说还有猛兽出没…您看,是不是…换种别的药?”他的语气带着商量的口吻,这在以往是绝不可能的。

林微心中一沉。她需要穿心莲,这种草药清热解毒效果极佳,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重要的辅助药物之一。鬼哭岭是附近唯一盛产此药的地方。王校尉的犹豫,显然不仅仅是因为危险。

“没有替代品。”林微放下手中的草药,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鬼哭岭的穿心莲药性最好。军中轻症者能挺过来,它功不可没。将军的命令,是‘照办’。”

提到萧铎的命令,王校尉脸色变了变,咬咬牙:“是!末将明白了!这就去安排人手!”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转身就要走。

“等等。”林微叫住了他。

王校尉疑惑地回头。

“王校尉,”林微看着他,眼神清澈,“我知道营中对我,有疑虑,有流言。说我用邪物,说我动刀伤天和。”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坦诚,“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我只在乎,能不能让更多人活下来。昨夜,东三营又抬出去两个,是重症,没救回来。但同营的另外五个轻症的,喝了汤药,擦了酒精,今天烧都退了。”

王校尉身体微微一震,眼神闪烁。他显然知道东三营的情况。

“鬼哭岭危险,”林微的声音低沉下来,“我知道。但若没有这药,也许明天抬出去的,就不止两个了。将军要的是军营的安稳,要的是战力。疫病不除,再强的军令,也压不住人心涣散。”

她的话没有慷慨激昂,只是陈述着冰冷的事实。王校尉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犹豫和抵触似乎消散了一些,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林医官放心!末将亲自带队去!定把药采回来!”这一次,他的语气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坚决。

看着王校尉离去的背影,林微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恩威并施,示之以诚,这是她在夹缝中生存的无奈之举。她不知道能改变多少,但至少,王校尉的态度,似乎松动了一丝。

几天后,王校尉带着一身狼狈和伤痕回来了,同行的士兵也折损了两个,但带回了足够数量的、新鲜的穿心莲。当林微用这些草药熬出浓稠的汤剂,分发给士兵时,王校尉看向她的眼神,第一次没有了最初的敌视和轻蔑,多了一丝复杂的敬意。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一封用火漆密封的、印着古老家族徽记的密函,悄然送到了萧铎的帅案上。

萧铎拆开密函,目光扫过上面华丽却冰冷的辞藻,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铅云。密函来自颍川陈氏,一个在朝野根深叶茂的世家大族。信中措辞看似恭敬,实则暗藏机锋。先是“关切”地询问了黑骑军营中的“异动”,对萧将军任用“来历不明之女”、“行惊世骇俗之法”表达了“忧虑”。继而话锋一转,提到了“天象示警”、“民心浮动”,暗示林微的所作所为有“招引灾殃”、“动摇国本”之嫌。最后,更是“语重心长”地提醒萧铎,身为朝廷柱石,当以“正道”安军心、抚黎庶,切勿被“妖异之术”所惑,以免“自误误国”。

字字句句,冠冕堂皇,却如同无形的枷锁和冰冷的匕首,直指林微,也直指萧铎的威信。这不仅仅是对林微的指控,更是对萧铎掌控黑骑军权威的挑战!

萧铎捏着密函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他猛地将密函拍在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帅帐内气压骤降,侍立一旁的亲兵噤若寒蝉。

世家!又是这些盘踞在王朝肌体上的毒瘤!他们享受着钟鸣鼎食,何曾真正关心过边军死活?瘟疫横行时不见他们伸出援手,如今局面稍稳,便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指手画脚,扣上“动摇国本”的大帽子!

愤怒如同岩浆在他胸中翻涌。他猛地起身,抓起案上的佩刀,大步流星地走出帅帐。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刚硬的脸颊,却吹不散心头的怒火和沉重。他需要冷静。

不知不觉,脚步停在了林微那顶独立的小帐外。帐内透出微弱的光,隐约可见一个伏案的瘦小身影。她还在整理药草?还是在记录病案?萧铎站在阴影里,沉默地看着。

帐内的林微对此一无所知。她正小心翼翼地摊开一张粗糙的草纸,用烧焦的树枝做笔,凭着记忆和空间里的知识,艰难地绘制着一幅图——一幅关于“鼠疫杆菌”形态的想象图,旁边标注着“鼠蚤叮咬传播”、“淋巴结炎”、“高热”、“败血症”等字样。这是她准备用来向萧铎进一步解释疫病原理、争取更多理解和支持的“教材”。她知道,光靠强制命令是不够的,必须让这个时代最有权势的人,理解她所做一切的逻辑基础,哪怕只是最粗浅的理解。

她画得很专注,眉头紧锁,时不时停下来思考。微弱的油灯光晕勾勒着她瘦削的侧脸,映照着她眼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执拗的光芒。

萧铎在帐外站了很久。他看着那伏案的剪影,胸中的怒火竟奇异地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这个女子,她孑然一身,身处漩涡中心,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恶意的揣测,却依旧在深夜里,用最笨拙的方式,试图去解释、去沟通……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活命吗?

他想起她面对孙郎中时的冰冷质问,想起她为士兵切开伤口时的专注决绝,想起她要求王校尉采药时的坦诚直言……她身上没有世家贵女的矫揉造作,没有巫医神棍的装神弄鬼,只有一种近乎笨拙的、冰冷的、却又异常清晰的逻辑和目的——活下去,让更多人活下去。

这种纯粹,在这污浊的乱世,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刺眼。

最终,萧铎什么也没做,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透出微光的营帐,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那封来自颍川陈氏的密函,被他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风暴将至。但他萧铎,从来就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个叫林微的女人,她的命,她的“邪术”,是他黑骑军从瘟疫深渊中爬出来的关键。谁想动她,就得先问问他手中的刀!

数日后,更大的危机终于爆发。

不是来自军营内部,而是来自外部。

一支规模不小的流民队伍,拖家带口,形容枯槁,如同迁徙的绝望蚁群,被肆虐的瘟疫驱赶着,仓惶地靠近了黑骑军的临时防区。他们之中,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瘟疫症状——高热、咳嗽、淋巴结肿大……

消息传到帅帐,萧铎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将军!流民之中疫病横行!绝不能让他们靠近营区!”副将急切地谏言,“当立刻派兵驱逐!必要时……格杀勿论,以绝后患!”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为了保全军队,牺牲流民,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是啊将军!疫病凶猛,万一传入营中,前功尽弃啊!”其他将领也纷纷附和,脸上写满了对瘟疫根深蒂固的恐惧。

驱逐?格杀?萧铎的手指在冰冷的刀柄上缓缓摩挲。他并非心慈手软之辈,战场之上杀人无数。但此刻,他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林微那张疲惫却执拗的脸,闪过她绘制的那张简陋的“疫病图”,闪过她所说的“隔离”、“阻断传播”……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灰色身影未经通报,径直闯入了气氛凝重的帅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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