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清创的收尾。她抓起新的碘伏棉球,动作依旧麻利,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刻意的轻柔,小心地避开暴露的骨茬,仔细清理掉最后一点污垢和刚才溅射上的泥点。然后是大捆的无菌纱布,一层层、一圈圈,以专业而稳固的手法加压包扎住那恐怖的创面。她的手指稳定得可怕,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千锤百炼的精准,仿佛刚才与魔修搏命的惊魂一幕从未发生。
“骨头断了,得固定。”她自言自语,目光扫过四周。战场废墟提供了最原始的材料。她迅速捡来几根相对平直、边缘不算太锋利的断裂车辕木条,用散落的布条撕成绷带,充当夹板,将少年那条扭曲的断腿小心地固定住,避免二次损伤。
做完这一切,她终于有空撩起自己同样沾满泥浆和可疑暗红污迹的冲锋衣袖管。手臂外侧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一道不算深、却足有十几厘米长的划痕赫然在目,边缘微微红肿。应该是刚才被魔修挣扎时带起的锋利碎石或骨片划伤的。
“啧,工伤。”她撇撇嘴,脸上没什么表情,熟练地抓过碘伏瓶,对着伤口就浇了下去。深褐色的液体冲刷着翻卷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只是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连哼都没哼一声。然后扯过一卷纱布,三下五除二给自己也做了个简单的包扎。
直到这时,她才真正直起腰,环顾这片死寂的修罗场。浓烟似乎淡了一些,但那股深入骨髓的死亡气息并未散去。远处隐约传来几声模糊不清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还有金属碰撞的脆响,但都显得极其遥远,隔着一层厚厚的死亡幕布。
那魔修已经彻底不动了,灰绿色的身体僵直地趴在泥水里,皮肤下的诡异蠕动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彻底的死寂。破伤风抗毒素加量版,对这种依赖阴邪毒素和强悍生命力存在的怪物,效果似乎好得……有点过分了。
林小溪的目光落在自己沾满泥污和血渍的双手上,又看向地上那个同样污秽不堪、却救了她和少年性命的医疗箱。听诊器的金属胸件在昏沉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微弱却执拗的光芒。一种巨大的荒诞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急诊科的卷王林小溪,死了,又活了,活在一个拿听诊器当法宝、手术刀当飞剑、用破伤风针捅翻了魔修大腿的鬼地方。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喉咙里却只发出一声干涩的、带着浓浓疲惫的叹息。她弯腰,将散落在地上的手术刀、听诊器、剩下的药瓶纱布,一件件,仔细地捡回医疗箱。动作缓慢而稳定,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最后,她将箱子盖好,扣紧。那枚沾满污迹的红色十字,沉默地对着这片尸骸遍野、魔气未散的古战场。
她抬起头,望向这片陌生、残酷、却又因她刚才的疯狂举动而撕开了一丝诡异生机的天地。昏沉的天光落在她沾满泥污的脸上,那双眼睛里,属于急诊医生的、永不熄灭的冷静和专注,如同穿越了时空的火焰,在废墟之上,悄然点亮。
活下去。然后,让这双手,继续干点老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