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的铃声像块冰,“叮”地敲在窗玻璃上,震得许知楠握笔的手颤了颤。她盯着数学卷最后一道大题,笔尖悬在草稿纸上,迟迟落不下去——那道题的辅助线,和沈砚舟上次教她的坐标系解法,几乎如出一辙。
考场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着窗外香樟叶被风扫过的轻响。许知楠的余光越过三排座位,落在斜前方的沈砚舟身上。他正低头填答题卡,侧脸在顶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睫毛垂着,像在数试卷上的字。
她忽然想起昨晚整理书包时,那本错题集被她压在最底下,封面上“笨死了”三个字被磨得快要看不清。这两周她抄了整整五十遍那个公式,指尖磨出的薄茧蹭过纸页时,总想起他写正确公式时那道极轻的笔痕,像怕被人发现的秘密。
“还有半小时。”监考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带着点公式化的冷。
许知楠猛地回神,赶紧在草稿纸上画坐标系。笔尖触到纸的瞬间,忽然想起沈砚舟说过“用坐标法解几何题,就像给迷路的人画地图”,当时他的笔敲着她的错题集,声音硬邦邦的,眼里却藏着点她读不懂的软。
算到最后一步时,她的指尖渗出细汗。抬头时,正好撞见沈砚舟往这边看。他的目光在她试卷上停了半秒,又飞快地转回去,耳根却悄悄泛起红,像被晨光晒过的草莓糖纸。
许知楠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去检查计算过程。原来他也会偷看她。这个念头像颗糖,在舌尖化出点微甜,压过了刚才的紧张。
考完数学的那个中午,走廊里挤满了对答案的人。许知楠抱着书包往楼梯口躲,却被林溪拽住:“刚听三班说最后一道大题超难,你做出来了吗?”
“好像……做出来了。”她的声音有点虚,指尖无意识地摸着书包带——那根带子上周被沈砚舟帮她系过,他的指尖蹭过她的手背,凉得像晨露,却烫得她心慌了一整天。
“可以啊你!”林溪撞了撞她的胳膊,“是不是沈砚舟给你开小灶了?我看他这两周总往你座位瞟。”
许知楠的脸腾地红了,刚想否认,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吵什么。”
沈砚舟背着书包走过来,校服拉链拉得很高,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他的目光扫过许知楠,像带着点凉意的风:“考得好就得意?”
那语气里的嘲弄很明显,许知楠的脸瞬间白了。是了,他怎么会承认帮过她。刚才那半秒的对视,大概也只是她的错觉。她攥紧书包带,指尖掐进掌心:“我没有。”
“没有最好。”他轻嗤一声,擦着她的肩膀走过去,书包带晃了晃,扫过她的胳膊。
许知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眼眶忽然有点酸。林溪在旁边叹气:“他这人怎么回事啊,嘴硬得像块石头。”
她没说话,只是往教室走。桌肚里的错题集硌着膝盖,像块发烫的烙铁。原来有些进步,连被承认都是奢望。她以为抄会了公式就能离他近一点,却忘了他是天上的云,而她只是地上的草,连抬头看他都需要勇气。
成绩出来那天,许知楠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班级前十的榜单上。数学那一栏的分数红得刺眼,132分,她站在公告栏前,手指在那个数字上反复摩挲,像在确认是不是幻觉。而沈砚舟的名字牢牢钉在榜首,148分,红色的数字亮得像团火。
“进步挺大。”
沈砚舟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吓得她手一抖。他站在阴影里,手里捏着成绩单,指尖在她的名字上停了停,又很快移开:“不过离我还差十六分。”
许知楠的心跳又开始发紧,那句“多亏了你的错题集”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知道他是想夸她的,可那点温柔非要裹着刺,扎得她既委屈又心慌。
“嗯。”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鞋尖蹭着他的鞋尖,像上次晚自习捡笔时那样近,却又隔着万水千山,“我会再努力的。”
他没接话,转身往教室走。走了两步又停下,背对着她,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最后那道大题,你的解法比标答还简洁。”
许知楠猛地抬头,只看见他走进教室的背影,校服外套的下摆被风掀起个小角,像只展翅欲飞的鸟。阳光落在榜单上,把她的名字晒得发烫,她忽然想起错题集扉页那句“笨死了”,原来那些凶巴巴的话里,藏着的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回到座位时,她发现桌肚里多了颗草莓糖,糖纸是新的,没被攥皱。旁边压着张纸条,字迹清隽,和他写公式时一模一样:
“下次争取再近点。”
没有标点,没有表情,却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得她眼眶发酸。许知楠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漫开来,刚好盖住那些没说出口的涩。
窗外的香樟叶沙沙作响,她摸出笔记本,写下:
「他把夸奖藏进刺里
像把糖撒在荆棘丛
我踮脚去够的时候
被扎得很疼
却也尝到了甜」
笔尖落下时,她看见沈砚舟在斜前方转笔,笔杆转出的弧比平时慢了半拍,像在等她跟上。原来靠近一个人,真的需要跨越很多座山,可只要他愿意等,哪怕慢一点,她也想试着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