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香樟叶扫过走廊时,许知楠发现沈砚舟转笔的弧度越来越慢了。
不是刻意等她的那种慢,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松弛,像琴弦终于调对了音。他给她讲题时,笔尖划过草稿纸的力道也轻了些,不再像从前那样几乎要戳破纸,反而会在她卡壳的地方顿一顿,等她抬头时,才慢悠悠吐出句:“这里,坐标系建反了。”
那天晚自习讲完最后一道函数题,许知楠往桌肚里塞草稿纸,指尖又触到颗草莓糖。这次的糖纸印着小熊图案,没被攥皱,显然是刚放进去的。她捏着糖看沈砚舟的侧脸,他正望着窗外,路灯把他的睫毛投在眼下,像落了片浅灰的云。
“你好像很喜欢草莓糖。”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说完就后悔了——这话太像试探,暴露了她总在偷偷留意他。
沈砚舟转笔的动作顿了半秒,没回头:“表妹塞给我的,不爱吃。”
又是表妹。许知楠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漫上来,却没压住心里那点涩。她低下头假装整理试卷,听见他忽然说:“下次考进年级前十,给你看我的错题本。”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转过来的目光里。他的眼尾有点红,像被晚风熏过,那点藏不住的认真,比草莓糖还烫人。“真的?”
“骗你有糖吃?”他别过脸,转笔的速度却快了半拍,耳尖在灯光下泛着薄红,“不过你要是考砸了,就把之前抄的公式再抄一百遍。”
威胁的话裹着蜜,许知楠咬着糖笑起来,舌尖尝到的甜忽然变得很具体——是他假装不耐烦时加快的转笔,是他总以“表妹”为借口递来的糖,是他把“想让你进步”说成“怕你拖后腿”的别扭。
周末的数学竞赛辅导课,沈砚舟被老师叫去黑板写解题步骤。许知楠坐在第一排,看他握着粉笔的手骨节分明,白色粉末落在他校服袖口,像落了场细雪。他写得很快,却在最后一步停了停,转过身问:“用参数方程解这里,是不是更简单?”
全班都在低头算题,只有许知楠知道,他这话是问她的。上次讲类似的题时,她小声嘀咕过“参数方程好像更方便”,当时他只“嗤”了一声,原来听见了。
她红着脸点头,看见他嘴角几不可察地翘了下,像被风吹动的柳叶。
下课时,沈砚舟收拾书包,许知楠发现他的水杯空了,下意识把自己的水壶递过去:“还有半瓶,温的。”
他接过时,指尖缠在一起,像打了个小小的结。“谢了。”声音有点闷,仰头喝水时,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看得格外清楚。
走到校门口,他忽然把水壶还给她,里面的水少了大半。“下次竞赛课,”他盯着她的鞋尖,“早点去占座,第三排视野好。”
许知楠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想让她坐得离他近些。风卷着落叶打在她脚踝上,像只轻轻挠痒的猫。“好。”她踮了踮脚,看见他耳后那点红,比晚霞还艳。
晚上整理书包时,她发现水壶底粘着张纸条,还是那清隽的字迹:“参数方程那步,你上次说得对。”
没有刺,没有硬邦邦的壳,只有句平铺直叙的承认。许知楠把纸条夹进笔记本,压在那首“荆棘丛”的小诗下面。月光透过窗户落在纸页上,她忽然想起他转笔时慢下来的弧度,想起他递糖时假装自然的侧脸,原来有些靠近,就像温水煮茶,不用大火,也能慢慢熬出甜。
她摸出颗新的草莓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这次的甜里,没有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