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前三天，班级群里炸开了锅。三千米长跑项目栏空了大半，体育委员在群里@所有人：“最后一个名额！没人报就只能抽签了啊！”
许知楠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消息，指尖在“忽略”键上悬了很久。竞赛班的人大多埋在题海里，谁也不想把时间耗在绕操场跑七圈半上。她刚想退出聊天框，就看见林溪发来的私信：“楠楠，救救场吧！抽签抽到我这种八百米都跑不下来的，等于直接弃权啊！”
窗外的香樟叶被风吹得沙沙响，许知楠想起上周体育委员拿着报名表在教室转悠时，沈砚舟正低头解一道微分方程，头也没抬地说“不报”。那时她还悄悄松了口气，觉得这样也好，至少没人会在跑道上，让她忍不住分出心神去看。
可现在，那个空白的名额像道难题，横在眼前。她咬了咬牙，在群里回了句：“我报吧。”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群里立刻刷起一片“谢谢楠姐”。许知楠放下手机，望着草稿本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忽然觉得有点荒谬——她连八百米都要跑三分钟，居然要去挑战三千米。
下午去办公室交报名表时，刚好撞见沈砚舟从里面出来。他手里拿着竞赛辅导班的通知，看见她手里的报名表，目光在“三千米”三个字上顿了顿：“你报这个？”
“嗯，没人报。”许知楠把报名表往身后藏了藏，指尖有点发凉，“凑数。”
他的眉头轻轻蹙了下，像解不出题时的样子：“你体力不好，上次体测八百米都差点没及格。”
“没事，跑慢点就行。”许知楠扯了扯嘴角，想绕开他往前走，却被他拉住了胳膊。他的指尖很凉，带着刚握过钢笔的墨水味。
“别跑了，”他的声音很轻，“我去跟体育委员说，让他再想想办法。”
“不用了。”许知楠抽回手，往后退了半步，“都已经报了。”
他看着她，眼里的光像被云遮住的月亮，暗了暗。“那……”他顿了顿，“我去给你买双合适的跑鞋。”
“真的不用。”许知楠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在逃。她不敢回头，怕看见他眼里的担忧，更怕自己会因为那点担忧，就生出不该有的期待——毕竟，他对谁都这样，会给林溪讲题，会帮课代表搬作业本，关心从来都不是独一份的。
运动会当天，风刮得很凶，吹得跑道旁的彩旗猎猎作响。许知楠站在起跑线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跑鞋，身边的选手们个个摩拳擦掌，只有她手心沁出的汗把号码布洇得发皱。
发令枪响的瞬间，她被人群带着往前冲，冷风灌进喉咙，刺得生疼。第一圈还算轻松，她跟在大部队后面，听见看台上林溪扯着嗓子喊她的名字。第二圈时，腿开始发沉，呼吸变得急促，眼前的跑道渐渐模糊成晃动的色块。
跑到第五圈，她忽然看见跑道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沈砚舟没穿校服，换了件黑色的冲锋衣，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很乱，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在茫茫题海里找到唯一的解。
许知楠的心跳漏了一拍，脚下忽然踉跄了一下。旁边的选手从她身边超过，带起的风里，她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像台老旧的风箱。
第七圈过半时，太阳忽然从云里钻出来，晃得人睁不开眼。许知楠的眼前猛地一黑，耳边的欢呼声、加油声都变成了遥远的嗡鸣。她想停下来，腿却像灌了铅，不受控制地往前扑——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她落入一个带着皂角香的怀抱，手臂被紧紧箍住，熟悉的气息漫进鼻腔时，她听见沈砚舟急促的心跳，像擂鼓，震得她耳膜发疼。
“许知楠！”他的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慌张，“醒醒！”
她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抬不起来，只能模糊地感觉到自己被打横抱起，耳边的风呼啸着掠过，夹杂着他粗重的呼吸声。有人在旁边喊“让让”，有人在问“怎么了”，可那些声音都像隔了层水，只有抱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烫得像团火。
“别睡。”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发颤，“马上到医务室了。”
许知楠的意识昏沉间，忽然想起很多事。想起他画的坐标系，想起伞下淋湿的肩膀，想起那个消失的鹅黄色信封，想起他此刻抱着她奔跑的样子——原来他跑这么快，原来他的怀抱这么稳，原来那些藏在细枝末节里的在意，从来都不是她的错觉。
医务室的白色窗帘被风吹得鼓起，像只展翅的鸟。沈砚舟把她放在病床上时，手还在发颤，额头上的汗滴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她缩了缩。校医过来量血压，他站在旁边，双手攥得发白，连呼吸都放轻了，像怕惊扰了什么。
“低血糖，加上体力透支。”校医放下血压计，“怎么让女生跑三千米？你们班没人了？”
沈砚舟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剥开糖纸往她嘴里塞。是柠檬味的，酸得她皱了皱眉，意识却清醒了大半。他的指尖碰到她的嘴唇，像落了片羽毛，轻轻颤了颤。
“谁让你报的？”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火气，“不知道自己低血糖？”
“没人报……”许知楠含着糖，声音含糊不清，“总不能弃权。”
他忽然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阳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影。“下次别这样了。”他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点无奈，“没人报就弃权，总比晕倒强。”
许知楠看着他，忽然想起他抱着她奔跑时的样子。他的校服后背全湿了，头发乱得像被风吹过的草，可那双眼睛里的慌张，却比任何告白都要清晰。
“你怎么会在跑道边？”她小声问。
“我……”他顿了顿，耳尖红了，“我去给你送水。”
桌上果然放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标签上还贴着个小小的草莓贴纸——是她上次丢了的那个挂件同款。
风又吹进来，窗帘轻轻晃。许知楠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忽然觉得，那些绕不开的顾虑，那些说不出的喜欢，或许就像这场意外的晕倒，虽然狼狈，却让她看清了藏在坐标系之外的，最直白的在意。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他的身体僵了下，却没躲开。
“沈砚舟，”她的声音很轻，像风拂过水面，“下次……别跑那么快，我怕你也累着。”
他抬头看她，眼里忽然亮起细碎的光，像落了星子。“好。”他说，声音里带着点藏不住的笑意，“下次不跑了，慢慢走。”
窗外的欢呼声隐约传来，大概是三千米比赛结束了。可许知楠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他就在身边，重要的是，这场迟来的奔赴，终究还是抵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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