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的草莓与未说出口的心事
校医换吊瓶的动作很轻，金属针头刺入皮肤时，许知楠下意识攥紧了手，指节泛白的瞬间，却被另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住。沈砚舟的掌心带着刚摸过矿泉水瓶的凉意，指腹小心翼翼地蹭过她手背的皮肤，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疼？”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许知楠摇摇头，却没松开手——她贪恋这份难得的亲近，像贪恋冬夜里偶然撞见的暖光，明知该克制，却忍不住想多靠近一点。
校医收拾东西时，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顿了顿，嘴角勾起抹了然的笑：“现在的孩子，连生病都透着股甜劲儿。”沈砚舟的耳尖瞬间红透，像被夕阳染过的枫叶，忙想把手抽回来，可许知楠攥得紧了些，指尖轻轻扣住了他的掌心。
他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只敢用余光偷偷看她。许知楠望着天花板上转动的吊扇，耳廓却发烫——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纹路，能察觉到他指腹偶尔的轻颤，那些细微的反应，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水还没喝。”沈砚舟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像是在找借口掩饰方才的窘迫。他起身去拿桌上的矿泉水时，许知楠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上周自习课的事。那天她被一道物理题难住，烦躁地把笔扔在桌上，低头揉太阳穴时，桌肚里忽然多了张草稿纸。纸上是熟悉的凌厉字迹，把解题步骤写得清晰明了，末尾却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草莓，和她笔袋上挂着的挂件一模一样。
那时她以为是林溪偷偷放的，还拿着草稿纸去问，林溪却一脸茫然地摇头：“我哪懂这种题啊，再说我哪知道你喜欢草莓挂件？”现在想来，那笔锋、那藏在步骤里的细心，分明是沈砚舟的。
“在想什么？”沈砚舟把水递到她面前，瓶盖已经拧开，草莓贴纸被他摸得边角发卷。许知楠接过水，小口喝着，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压下心里的燥热：“没什么，就是想起上次体测。”
“体测？”沈砚舟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跑八百米蹲在操场边喘气那次？”
“嗯。”许知楠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矿泉水瓶，“那天我蹲在那儿，感觉肺都要炸了，抬头就看见你递过来半瓶水。你当时还说，‘慢点儿喝，别呛着’。”
沈砚舟的耳尖又开始发烫，他别开目光，看着窗外晃动的香樟叶：“我当时路过，看见你脸白得厉害，怕你晕过去。”
“只是路过吗？”许知楠轻声问，声音很轻，像风拂过树叶，“我后来听体育委员说，那天你本来在竞赛班做题，特意绕到操场这边来的。”
沈砚舟的身体僵了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点头，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我看见你报了八百米，不放心。”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猛地砸进许知楠的心里，泛起酸涩的涟漪。她想起自己每次偷偷看他解题的样子，想起他拒绝报三千米时自己悄悄松的那口气，想起报项目时纠结的心情——原来那些她以为只有自己在意的小事，他都看在眼里。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报三千米？”许知楠问，声音里带着点委屈，还有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撒娇意味。
沈砚舟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眼里盛着她从未见过的懊恼：“我试过的。”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无奈，“我那天在办公室门口拉住你，让你别跑，可你说‘都已经报了’。我还去跟体育委员说，我替你报，可他说项目已经上报了，改不了。”
许知楠愣住了，她从没想过，他居然偷偷做过这些。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忙着躲开他的关心，忙着压抑心里不该有的期待，却没看见他藏在眉头下的担忧。
“我还去给你买了跑鞋。”沈砚舟忽然说，他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个购物袋，里面装着一双白色的跑鞋，鞋舌上绣着小小的草莓图案，“我问了体育用品店的老板，说这种鞋轻便，适合长跑。本来想运动会当天给你，结果你已经站在起跑线上了，穿着那双洗得发白的旧跑鞋。”
许知楠看着那双鞋，眼眶忽然有点发热。她知道这双鞋，上周她在体育用品店见过，当时只是多看了两眼，就被价格吓退了——那是她攒很久零花钱都买不起的牌子。原来她的每一个小举动，他都记在心里。
“沈砚舟，”许知楠轻声喊他，声音里带着点哽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对林溪、对其他人，也这么好啊。”
沈砚舟的身体僵了下，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疼。他伸出手，想帮她擦眼泪，却在指尖快要碰到她脸颊时，停住了：“不一样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对他们，只是同学间的帮忙。对你……”
他顿了顿，像是在找合适的词，又像是在鼓起勇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对你不一样。我会特意绕路去操场看你体测，会在草稿纸上画你喜欢的草莓，会因为你报了三千米而坐立不安，会在你晕倒时慌得连笔都握不住。”
许知楠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沈砚舟的手背上，烫得他猛地攥紧了拳。他想把她抱进怀里，却又怕唐突了她，只能笨拙地用指尖擦去她的眼泪：“别哭，我不是故意让你委屈的。”
“我没有委屈。”许知楠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凶，“我只是觉得，我好像等了很久。”
她想起自己写鹅黄色信封时的心情，想起信封掉在竞赛班门口时的慌张，想起看到沈砚舟捡起信封却没提及时的失落。那些藏在心里的喜欢，像颗酸涩的果子，她咬着牙藏了很久，现在终于等到了成熟的时刻。
“那个信封，”沈砚舟忽然开口，他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个折得整齐的信封，边角被磨得有些软，“我捡起来后，看了里面的便利贴。”
许知楠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她想捂住他的嘴，却被他轻轻按住手：“你写，‘沈砚舟的坐标系里，好像什么都算得准，除了我偷偷看他的次数’。”
他的声音很柔，像在念一首温柔的诗，许知楠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她别开目光，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只是……一时糊涂写的。”
“我没觉得糊涂。”沈砚舟的指尖轻轻蹭过她的脸颊，“其实我算得准。”他看着她的眼睛，眼里盛着细碎的光，“我算准了你会在第三节课偷偷看我解微分方程，算准了你会把草莓挂件挂在笔袋上，算准了你报三千米是怕别人为难，算准了……我喜欢你。”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惊雷一样，炸在许知楠的心里。她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那里面盛着她从未见过的认真，还有藏不住的喜欢。
“我喜欢你，许知楠。”沈砚舟又说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坚定，“从高二第一次看见你在图书馆做题，你皱着眉咬笔头的样子，我就记住你了。后来每次看见你，都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又有点慌。”
许知楠的眼泪还在掉，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她伸出手，轻轻抱住沈砚舟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肩膀很宽，带着皂角香，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沈砚舟的身体僵了下，随即慢慢伸出手，轻轻抱住她的腰，动作小心翼翼的，像在抱着一件稀世珍宝。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头发上的香味，能感觉到她轻轻的颤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甜。
“沈砚舟，”许知楠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下次别跑那么快了，我怕你累着。”
“好。”沈砚舟点头，声音里带着点藏不住的笑意，“下次不跑了，我们慢慢走。”
窗外的欢呼声隐约传来，大概是运动会结束了。可许知楠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她在他怀里，重要的是，他喜欢她，刚好她也喜欢他。
吊瓶还在慢慢滴着，阳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得像春日的风。许知楠闭上眼睛，听着沈砚舟沉稳的心跳，心里忽然觉得，那些酸涩的等待、那些藏在细枝末节里的在意，都没有白费。
就像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或许会走弯路，或许会卡顿，或许会有无数次想要放弃的瞬间，但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找到正确的答案。而她的答案，此刻正抱着她，眼里盛着只属于她的光。
风又吹进来，窗帘轻轻晃，带着香樟叶的清香。许知楠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她知道，属于她和沈砚舟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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