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逆腹站

——“这里是胃，也是子宫。”

沈砚醒来时，鼻腔里灌满了胃酸味的潮气。

第0车厢的镜子碎片还在他掌心里，割出的血口却不见了，皮肤光滑得像从未被撕裂过。

广播声从头顶的肉质穹顶传来，不再是机械女声，而是一阵湿漉漉的心跳：

“咚——咚——逆腹站到了，请乘客从脐门有序下车。”

车厢门变成了一截蠕动的肠腔。

沈砚踩上去的瞬间，脚下传来一声尖细的婴儿啼哭——肠腔的绒毛全部竖起，露出藏在褶皱里的编号牌：

【C-918　沈砚　胃底腺分泌物】

他猛地缩回脚，却看见绒毛里渗出淡黄色的黏液，在空中拼成新的提示：

【本次站点规则：

1. 胃酸将在60分钟后涨潮；

2. 找到“胎盘钥匙”，否则你将成为下一滴胃 酸 ；

3. 穿红鞋的人免疫腐蚀。】

逆腹站没有站台。

列车像一条被剖开的巨鲸，搁浅在肉红色的溶洞中央。

穹顶垂落无数脐带般的透明管，每根管里都浮着一具穿藏青制服的“观测者”，他们的心脏在管外跳动，像被挂反的钟摆。

沈砚在其中一根管里看见了自己——

那个“他”的左臂缺失，断面滴着血，血珠顺着脐带逆流而上，汇入溶洞顶端的巨大胎盘。

胎盘中央插着一把钥匙。

钥匙的齿痕是DNA双螺旋的形状，柄上刻着一行小字：

【C-917专属，拾取即视为同意回收冗余个体】

“冗余？”沈砚冷笑，用镜子碎片割断最近的脐带。

管中的“他”骤然睁眼，发出婴儿般尖锐的笑声，随后像融化的蜡一样塌陷成血水。

血水落地即凝成红鞋——左脚男式皮鞋，右脚女士高跟鞋，鞋尖各嵌一颗乳牙。

沈砚弯腰的瞬间，胎盘钥匙突然坠落，笔直插进他脚背。

没有疼痛，只有冰凉的触感，仿佛有人把一枚硬币塞进他的静脉。

下一秒，整个溶洞开始收缩，肉壁渗出黏液，像子宫在分娩前收缩。

穿红鞋的尸体们从脐带管里爬出。

他们脚踝的骨骼外翻，每一步都发出“咔啦咔啦”的错位声。

沈砚数了数，七具尸体，六具是他曾在13号车厢见过的自己，第七具却是个孕妇——

她的小腹隆起，皮肤透明到能看见胎儿正用脐带勒住自己的脖子。

孕妇的尸体开口，声音却是广播里的机械女声：

“观测者C-918，你曾选择让Ada成为第8具尸体，现在轮到你成为第8滴胃酸。”

她抬起手，指尖滴落红色液体，液体在空中变成车票：

【终点站：Ada的子宫　发车时间：00:59:47】

沈砚的脚背开始溃烂。

钥匙在肉里生根，DNA齿痕疯狂复制，沿着血管长出锁链般的藤蔓。

他跪倒在地，看见自己的影子被藤蔓钉在肉壁上，影子的心脏位置，是一个空洞的编号：

【C-919】

溶洞深处传来列车汽笛。

不是金属声，而是婴儿啼哭与心跳混合的呜咽。

沈砚拖着锁链冲向胎盘，发现胎盘正在急速萎缩，钥匙孔却越张越大——

那根本不是钥匙，是一颗被拉长的牙齿，齿根还连着半截神经。“你要找的胎盘钥匙，”孕妇的尸体在背后轻声说，“是你自己拔掉的犬齿。”

沈砚的舌头扫过口腔，果然摸到右侧犬齿的位置空空如也。

他意识到，每一次循环，他都把犬齿留在上一个站点，作为“下车”的通行费。而这一次，犬齿在胎盘里，胎盘在Ada的子宫里。

孕妇的尸体掀开自己的腹部，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洞口边缘布满细小的牙印。

“进来，”她说，“或者变成胃酸。”

沈砚用镜子碎片割开自己的手腕。

鲜血滴在胎盘上，DNA钥匙突然停止复制，转而开始逆向旋转。

锁链藤蔓一根根崩断，溶洞的收缩也停滞了。

孕妇的尸体发出不甘的嘶吼，红鞋们集体转向，朝胎盘狂奔。沈砚趁机抓住胎盘边缘，整个人翻了进去。

胎盘内部是另一个车厢——

1933年的老式列车，座椅上坐着七名孕妇，她们的小腹全部透明，胎儿手里攥着不同的车票：

【脐带】【羊水】【第一声啼哭】……

而Ada坐在最后一排，对他微笑，露出缺失的犬齿。

“你以为自己在逃？”Ada抚摸着腹部，“你只是从一节车厢，爬进另一节更大的胃。”

沈砚的犬齿在她掌心，齿根还滴着他的血。

她举起犬齿，轻轻插进自己胎儿的囟门。

胎儿睁眼，瞳孔是列车的形状。1933年的列车开始启动。

车窗外的逆腹站迅速缩小，变成一颗跳动的胃袋。

广播最后一次响起：

“逆腹站已消化完毕，下一站：镜墟站。”沈砚低头，发现自己的制服编号变成了：

【C-919　沈砚　胎盘残留物】

列车穿过胎盘时，Ada的胎儿突然伸手，把一张车票塞进沈砚嘴里。

车票融化，味道像铁锈和羊水。

他听见胎儿在他耳边说：

“这次，你来做我的车票。”

【第二章完】

【待续：第三章·镜墟站】

——“镜子是倒立的子宫，照见所有未出生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