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舌头的人,才会说真话。”
列车门开,没有站台,只有一条向下塌陷的走廊。
走廊墙壁是暗红色的肉膜,每隔十步便嵌着一面小圆镜,镜面被挖空,只留下一圈铜框。
沈砚踩上地面,脚下发出“噗嗤”一声——肉膜被他踩得渗出淡粉色组织液,像无声的抗议。
广播这次从肉膜深处传来,声音沙哑而潮湿,像有人用断舌舔舐麦克风:
“无舌门,静默终点站。请在一小时内,交出‘第一声真话’。失败惩罚:永久失声。”
走廊尽头是一扇对开的铁门。
门扇没有把手,只有两排齿痕,齿痕里残留着半截断舌。
门楣上钉着一块铜匾,被血渍糊得发亮:
“入门者,留下声音。”
沈砚伸手去推,齿痕立刻收紧,咬住他的指尖。
剧痛中,他听见铁门发出咀嚼声,像把指尖的骨节当瓜子嗑。
与此同时,舌尖的车票突然撕裂,一块血肉掉在地上,化成一张巴掌大的车票:
【终点站:铁门的胃囊 发车时间:01:00:00】
沈砚缩回手,指尖已白骨森森,却一滴血都没流。
血全被铁门吸走,齿痕间挤出一句含混的童声:
“不够,还要一句真话。”
他回头,走廊的肉膜墙壁开始鼓动。
鼓动的节奏和心跳一致,却来自四面八方。
每一面被挖空的镜框里,缓缓伸出一只苍白手掌,掌心握着一枚录音芯片。
芯片外壳刻着编号:C-000~C-999。
沈砚掰下最近的一枚,芯片入手即化,变成一颗乳牙。
乳牙掉进他掌心,发出孩童的笑声:
“你说过的第一句真话,是‘我不想死’。”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出现第二扇铁门。
门比第一扇更窄,齿痕更深,门楣铜匾更新为:
“入门者,收回谎言。”
沈砚意识到,每一扇门都要他交出一次“真话”,同时收回一次“谎言”。
而门会越变越小,直到把他整个人嚼碎。
他继续前行。
第二扇门索要的是“我杀过人”。
沈砚沉默片刻,低声承认。
齿痕松开,门后露出一条螺旋向下的楼梯,栏杆是悬空的声带,踩上去发出“咯吱”尖叫。楼梯尽头是一间圆形回声室。
室内没有灯,只有四面光滑的骨壁,像一颗被掏空的颅骨。
中央摆着一张老式电话亭,亭门敞开,听筒垂落,话筒口滴落银色黏液。沈砚踏入回声室,骨壁立刻合拢,将他封在密闭的鼓膜里。
他每一次呼吸,骨壁便回以十倍的回声:
“我不想死——想死——死——”
“我杀过人——杀人——人——”
回声叠加,逐渐变成婴儿啼哭。
哭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最终在他脚下凝成一滩羊水。
羊水中浮起一张车票:
【终点站:回声室的脐带 发车时间:00:30:00】
电话亭亮了
听筒自动升起,贴向沈砚的耳畔。
对面没有声音,只有他自己的心跳,被放大成列车轰鸣。
“说出第三句真话。”
这一次,声音来自沈砚自己的喉咙,却带着铁锈味。
他意识到,电话另一端是“未来的自己”。沈砚张口,舌头却突然僵硬。
舌尖的车票开始燃烧,火焰是苍白色,却不灼热,只带来刺骨的冷。
火焰中浮现一行字:
【你从未活过】
他怔住。
回声室瞬间安静,连心跳都停止。
骨壁开始渗水,水银般的液体爬上他的皮肤,在胸口凝成新的编号:
【C-∞ 沈砚 未出生者】
电话亭的玻璃门映出他的倒影——
倒影的舌头完好,却在对他说话:
“谎言是:‘我存在’。
真话是:‘我是被丢弃的羊水。’”
倒影抬手,穿过玻璃,按在沈砚的喉咙。
冰冷的指尖刺入皮肤,像插进一团湿棉花。
沈砚感到声带被连根拔起,握在倒影掌心。倒影将声带对折,塞进燃烧的车票。
火焰转为猩红,车票化成一扇极小极窄的铁门。
门只有指甲盖大,齿痕密密麻麻,像婴儿乳牙。倒影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
“最后一扇门,用你整个人去抵。”
沈砚弯腰,把嘴唇贴上那扇指甲盖大的铁门。
齿痕立刻咬住他的上下颚,像给他戴上一副永远摘不掉的口嚼。
他的身体开始缩小,骨骼折叠,皮肤收缩,最终化成一张薄如蝉翼的车票。车票正面是胎儿蜷缩的剪影,背面是沈砚的舌头。
铁门“咔哒”一声闭合,将车票吞入。
回声室消失。
列车再次停靠,车门敞开。
广播最后一次响起,声音是婴儿啼哭与列车汽笛的混音:
“无舌门已消化完毕,下一站:生门。”
车窗倒影里,列车空无一人,只有一张车票贴在玻璃上,终点站空白。
而沈砚的制服编号,更新为:
【C-∅ 沈砚 第一声真话】
【第五章完】
【待续:第六章·生门】
——“出生是第二次死亡,死亡是第一次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