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气又更加热了一些，窗外蝉鸣不断，艳阳高照。有时候却又忽然天际一声闷雷，毫无预兆的下起雨来。

　　思云这个时候喜欢靠在窗前，眼前是漫天雨帘，耳边是大风呼啸，心中自是思绪万千。

　　这几日绿童也都浑浑噩噩的，自从某一天听到自家师傅唤思云做师傅后。太师傅是谁？那是自己未曾谋面却好似向往了一辈子的仙人！怎么可能是那个自己敲过脑袋，然后抱着头噙着眼泪嘟囔好痛的少年！绿童风中凌乱了。特别是思云那时竟瞥了自己一眼，然后欣慰般地老神在在地对师傅说了句：“你收了个好徒弟。”绿童当即定身了一个时辰。

　　师傅不再调戏思云了，搬到了另一个院子里，还嘱咐自己好好孝敬太师傅，没事儿可以向他请教术法修仙什么的。自己却不再出现。太师傅神色如常，或者是从来一副淡淡的表情，让人无从猜透他心中所想。绿童悄悄去看师傅，印象中一向意气风发的他风露立中宵，落寞地念“昔年相见君不识，今日再逢不识君”“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然后抱着酒瓶醉倒在地。

　　不过那是他们二人的世界，旁人无法插足。所以绿童只有百无聊赖地趴在长廊扶手上，在风雨如晦的天气里，一颗一颗地嗑瓜子儿。

　　突然门外传来众人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大门便被拍得震天响。绿童大声嚷嚷着“来了来了”，拿起一把伞，不耐烦地起身去开门。

　　刚刚开了一条缝，门就被蛮力推开，一个长须的大汉匆匆跑进来，振声吼：“田公子在么？”不等回答，便带领着身后的一群人急急忙忙地跑向大堂。一群人暴露在那么大的雨里，浑身早已湿透，泥泞不堪，却浑然不管不顾。

　　绿童好奇地跟着他们。发现田蒙早已衣冠楚楚地在厅内等候，脸上是平常般得体的笑容。他上前一步拱手到：“诸位的来意我大概清楚，但是请恕田蒙无能为力。”

　　一个独眼大汉掷地有声：“田公子，魔教猖獗，每每血染长河。我正道中人斩妖除魔，自是义不容辞！”

　　田蒙抿嘴一笑：“那魔教势力强盛，教主武功深不可测。众位贸然就要去围攻总坛，恐怕十去九不回。田蒙既无高强武功，又无惊世才学，还贪生怕死。这等事情，自然是敬谢不敏啦。”

　　“哼，胆小鬼！”有人冷哼，更多的人面露不屑。

　　也有人当场就破口大骂。

　　这时一个长须老者从人群中走出来，捻着胡子，笑眯眯地问了田蒙一句：“不知道小兄弟听说过莲清派没有？”

　　田蒙的嘴角不易察觉地一僵，同时诧异地看向门外。大家一齐回头。

　　门外，思云撑着油纸伞，雨伞滴滴答答地向下滴着水珠。他穿着藏蓝的衣裳，清秀的五官，纤细得好像就要被风刮走。但是他站得笔直，拿着伞柄的手也很稳，伞下的世界安全宁静。田蒙有些恍然，少年的影像跟师傅重叠。他的师傅从来都是这样，用自己明明就很瘦弱却潜藏了不知多少力量的身体，撑起一片天，保得莲清派一片太平。

　　他快步走向前，托着思云的手臂，用只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低低唤了一声“师傅”，然后把他带到大厅的椅子坐着。

　　多数人面露不郁，田蒙带了个小倌儿回家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他还若无其事地把人弄来，明显就是给他们难堪了。

　　只有刚刚那个长须老者像是没看到一般，神色如常地继续说：“我辈在江湖中争强好胜，一生追求至高的武功。却不料长天之上，有另外一群与世隔绝的高人。他们武功之高难于想象，御剑飞天，即使是级别最低的弟子也比江湖当世的最高者强。不过他们从不在人世现身，故而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那你是怎么知道了的呢？”有人问。

　　“这个……”老者捻起自己的长须，“不瞒众位，老朽在魔教也埋有暗桩，一次在聚会的时候听那教主说的。可笑那魔教教主，觉得这江湖已经没什么意思，妄图杀入修真界，攻占修真之巅的莲清派，真真是可笑之极。”

　　思云在听到这些的时候脸色沉了沉。田蒙了然，一旦牵扯到莲清派，师傅就坐不住了。所以这次田蒙不得不出马了。

　　老者继续道：“我们既然知道了这个消息，自然可以先找到莲清派，说服他们帮助我们，夺得先机，将它魔教一军。”

　　在场各人都露出激动的神色。希望出现在眼前，即使只是道听途说，也足以让他们斗志高昂。

　　田蒙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对众人道：“在下也愿效犬马之劳。”

　　8

　　田蒙决定跟众人一起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莲清派，却坚决把思云留在了家里。一路行去舟车劳顿，况且这事儿八字没有一撇，他此去也只是为了探听一下情况。说到野心勃勃势力高涨的魔教，田蒙还真没放在眼里。思云经过一番考虑，也基本同意了。

　　众人依照白须老者提供的线索前往一处偏远的山村。期间江湖前辈们都把田蒙当做仆从般使唤，没给过好脸色。在他们看来，田蒙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贪恋美色的小辈罢了，江湖上关于他的英雄事迹也多半是夸大其词。对此田蒙不置可否，平静地接受差遣，不卑不亢的态度倒慢慢地赢得了一些人的另眼相待。其实对田蒙来说，即使是白发苍苍的老者，相比于已然经过几百年岁月的他，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行进到一半的时候，魔教的突袭来得防不胜防，众人手忙脚乱，节节败退。正在消极抵抗之时，天空中出现一个蓝点，紧接着而来的是几道炫目的光晕，战斗局势瞬间被扭转。白发老者激动地叫起来：“莲清派！是莲清派的仙人！”

　　几乎是瞬间，蓝点就到了眼前，是一个御剑飞行神情严肃的少年。他不置一词地加入战局，少顷，魔教的残余教众落荒而逃。

　　众人都为这个变故傻了眼，脸上露出难以至信的激动至极的表情。世上果真有如此高强的武功，面对这样的强大竟毫无还手之力！

　　还是那个老者，满面通红地上前深深鞠躬：“感谢高人对我等的救命之恩，我等铭感五内，无以为报。请问，您是否是莲清派的高人？”

　　没想到那一脸严肃的少年竟搔了搔头发，表情不自然地回到：“我只是莲清派一个小小的弟子罢了，才不是什么高人呢。”

　　众人大惊。莲清派一个小小的弟子武功就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那么他的长老、掌门该是如何？他们不敢想象。

　　少年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看到了一旁漫不经心地田蒙，眼露欣喜，提脚向他走去。众人不明所以，但自动地让开一条道路。

　　少年终于站定在他面前，单脚着地跪下，抱拳，低头，恭敬地朗声道：“缥缈门座下弟子池诚拜见掌门！我与其他9位同门接到任务赶到此处支援，池诚先走一步，他们随后就到！”然后他抬起头来，一脸崇拜地看向田蒙，近距离观察偶像让他激动不已。

　　田蒙嘴角抽搐，怎么就派了这孩子来呢？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实诚呢？

　　而众人的感情就不能用震撼来形容了。天际一道惊雷，脑袋一片空白。田蒙竟然是莲清派的掌门！这！这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

　　有了莲清派高手的加入，魔教的种种诡计、种种进攻、种种强大的过往仿佛都成了一个笑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不堪一击。没多久，魔教尽数瓦解，在江湖中兴风作浪十几年的组织走到了尽头。

　　当弟子传来这个消息的时候，田蒙正悠闲地坐在躺椅上逗鸟。众人也没有太兴奋反应，见识了莲清派的实力，他们意识到，魔教，甚至是整个江湖，在他们眼里大概也只是无足轻重的跳梁小丑罢了，之前田蒙不参与，并不是害怕，而是不屑。

　　然而田蒙的这份悠闲被凭空出现的一纸书文打断了。他猛地站起来，脸色写满了焦急，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刻，蓦然消失了。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同一时间，田蒙出现在家里，迎面走来哭丧着脸的绿童。见到来人他号啕大哭：“师傅……我、我把太师傅给弄丢了怎么办。呜呜呜呜呜，我找遍了所有的屋子，都没找到……”

　　田蒙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别哭，说不定是太师傅出门逛逛去了，我们到外面去找找怎么样？”

　　但是，任凭田蒙调动了所有的力量，思云仍旧是毫无踪迹。

　　一天。

　　一个月。

　　一年过去了。

　　从失而复得，到再次失去，这其中的痛苦比直接失去来得更为绝望。

　　发现思云的身份时，他欣喜异常，已经错过了一次，既然又得到了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好好地珍惜，不再退缩，不再犹豫。

　　可是就在他以为即将得到幸福的时候，师傅又再一次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