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六章 烤红薯与算术题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韦光亮就揣着两个烤红薯往学校走。红薯是姐姐凌晨在灶膛里埋的，用旧报纸裹着，烫得他手心发红。路过田埂时，他看见野菊丛上沾着露水，黄灿灿的，像昨晚没褪尽的星星。

彭雨欣已经在教室门口等他了，绿外套搭在胳膊上，手里攥着那把蓝格子伞。“给你！”她把伞递过来，伞面被擦得干干净净，连金属扣都亮了些，“我妈说这伞真好，城里的物件就是不一样。”

韦光亮接过伞，把红薯塞给她：“还热着呢，你尝尝。”

彭雨欣剥开报纸，金黄的薯肉冒着热气，甜香一下子漫开来。她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吸气，眼睛却笑得弯成了月牙：“比我家灶上烤的甜！韦光亮你姐太厉害了！”

他看着她腮帮子鼓鼓的样子，突然想起城里蛋糕店的奶油泡芙，精致是精致，却没这烤红薯来得实在。早读课时，彭雨欣的练习册上总飘来淡淡的红薯香，韦光亮算题时，笔尖都带了点甜味。

数学课上，张老师在黑板上写了道难题，班里鸦雀无声。韦光亮扫了一眼，刚要低头演算，就看见彭雨欣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哭脸，铅笔头把纸都戳破了。他心里一动，悄悄把自己的草稿纸往她那边推了推，上面写着解题的关键步骤。

彭雨欣的眼睛亮了，偷偷抬眼看他，嘴角弯出个小小的弧度。下课铃一响，她立刻抱着练习册凑过来：“那个未知数X，是不是就像没数清的麻雀？”

“差不多，”韦光亮被她逗笑了，“得慢慢算才知道有多少只。”

“那我以后就叫它‘麻雀数’！”彭雨欣在练习册上写下“麻雀数”三个字，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放学时，两人又去了后山。韦光亮的弹弓已经练得有模有样，能打中三米外的树干了。彭雨欣蹲在旁边剥橘子，把橘瓣一瓣瓣掰下来，递到他嘴边：“歇会儿，吃点橘子。”

橘子是她从家里带来的，皮有点皱，味道却很甜。韦光亮咬着橘瓣，看她把橘子皮摊在石头上，说要晒干了泡水喝。“我妈说橘子皮泡水治咳嗽，”她边摆边说，“冬天你要是咳嗽了，我给你泡。”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野菊的香气混着橘子的甜，像杯温好的蜜水。韦光亮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想起城里的家了——那些崭新的玩具，精致的蛋糕，好像都没这后山的风，这手里的弹弓，这身边的绿外套来得真切。

下山时，彭雨欣从兜里掏出个布包，层层叠叠裹了好几层。“给你的，”她的脸有点红，“我攒了好久的。”

打开布包，里面是十几颗彩色玻璃珠，红的、绿的、蓝的，在夕阳下闪着光。“比你上次给我的那颗还好看，”韦光亮捏起一颗绿珠子，像把野菊的颜色装在了里面，“谢谢你。”

“谢啥，”彭雨欣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你教我做题，我还没谢你呢。”

走到岔路口，彭雨欣突然停下脚步：“韦光亮，你以后会回城里吗？”

韦光亮愣了一下，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爸妈说等他小学毕业就接他回去，可现在……他看着彭雨欣眼里的期待，突然说：“不知道，也许不回了。”

彭雨欣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被点燃的小灯笼：“那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上初中，我还能教你打弹弓，你还能教我做算术题。”

他看着她笑得灿烂的样子，心里像被烤红薯的热气填满了。原来被人盼着留下的感觉，是这么暖。

夜里，韦光亮把新得的玻璃珠放进饼干盒，和那颗蓝珠子放在一起。盒子里已经装了不少东西：橘子糖纸、彩色星星、野菊干……每一样都带着彭雨欣的味道。他摸着那些宝贝，突然觉得，这乡下的日子，好像已经成了他舍不得离开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