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进主卧时，苏婉清正把碎镜子往床底踢。她手边的抽屉敞开着，露出半截泛黄的信封。
"他们失踪了？"我问。
她不说话，只是把那件绣着樱花的睡袍抱在怀里。那是我五岁生日时给她买的礼物，当时她说这是世界上最美的布料。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沈明轩发来的照片：仁爱妇产科的档案室正在冒烟，消防车红蓝灯光在玻璃窗上跳动。
"你爸说调查暂停。"苏婉清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打磨木头，"医院起火太巧了，像是有人..."
她没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我闻到她呼出的气息里带着苦味，像是药片碾碎后的粉末。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明轩几乎是撞开房门冲进来，西装下摆沾着雨水。他手里攥着张打印纸，边缘被揉得发皱。
"找到了！"他喘着气，"1995年的住院记录，双胞胎剖腹产手术单！"
我和他对视一眼。空气里漂浮的灰尘突然变得清晰可见，在斜照的阳光下跳着诡异的舞。
"妈，"沈明轩转向苏婉清，"您当年生产时是不是..."
"闭嘴！"
苏婉清突然尖叫。她抓起梳子砸向墙壁，塑料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你们都不该问这些！不该查这些！"
我们都被她的样子吓住了。她眼角的皱纹像是刻进去的，随着呼吸起伏颤抖。
"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她从枕头下抽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厚厚一沓照片雪崩般散落。每张都拍着同一个婴儿床，两个女婴依偎在一起。红绳系住的脚踝已经模糊不清。
我蹲下身，指尖触到照片表面的颗粒感。最新那张角落里有日期：2003年夏。那时我已经搬进主卧，而林若棠住在偏院。
"所以这些年..."我喉咙发紧。
"够了！"
苏婉清猛地起身，打翻了床头的药瓶。白色药片滚进地毯深处，像消失在雪地里的珍珠。
沈明轩突然抓住我手腕："快走！"
我们冲出房间时，听见重物倒地的闷响。回头看见苏婉清跪在满地药片中间，手里攥着撕碎的照片，嘴角渗出血丝。
"妈！"
沈明轩要回去，却被我拽住。
"让她静一静。"我说，尽管心口疼得像被刀剜。
楼梯转角传来脚步声。林若棠站在阴影里，手里攥着半张烧焦的纸，嘴角噙着冷笑。她脚边躺着昏迷的保镖，额角有道新鲜的血痕。
"姐姐这么着急去哪儿？"她晃了晃手中的东西，"不想知道这场火是谁放的吗？"
我盯着她发梢间闪烁的碎玻璃渣。仁爱医院的方向传来隐约的警笛声，混着她哼唱的童谣，在走廊里织成一张密密的网。
"你到底是谁的孩子？"
我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冷。林若棠歪着头看我，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
"你以为你是谁？真以为自己配当沈家大小姐？"
她一步步逼近。我后背抵住冰凉的玻璃窗，能感觉到夜风从缝隙里渗进来。她身上玫瑰香混着烟味儿，让我想起小时候家里失火那天的味道。
"滨江别墅区的大火，烧死了谁？"
我问出这句话时，窗外飘进一片樱花，落在她肩头。她瞳孔猛地收缩，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你觉得呢？"她突然笑了，笑容扭曲得吓人，"如果我说……是你爸妈放的火呢？"
我愣住。
"你以为证据能洗白一切？"她凑近我耳边，温热的呼吸喷在皮肤上，"可真相从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伸手要推我，却突然停在半空。指尖离我脖子只有一寸距离，颤抖得厉害。
"别逼我。"她说，"否则谁都得不到好下场。"
我拉开门。她突然扑过来拽住我袖子，力气大得几乎撕破布料。
"你脖子上的项链。"她盯着我的锁骨处，"摘下来给我。"
我低头看星星挂坠。这是沈明轩十岁生日时送我的礼物，那时他还愿意把我扛在肩头摘星星。
"做梦。"我说。
她猛地松开手。我踉跄着退出房间，听见门"砰"地关上。走廊尽头传来撕纸的声音，碎片从门缝底下漏出来，像雪一样白。
回到书房时，沈明轩正对着电脑发呆。见我进来，他指了指屏幕。
"找到了。"他说，"亲子鉴定报告的医院，是仁爱妇产科。"
我浑身一震。那是我出生的医院，也是母亲当年做剖腹产的地方。
"复印件上有修改痕迹。"沈明轩放大图像，"但能辨认出'双胞胎'字样。"
我眼前发黑。记忆里闪过某个画面：婴儿床上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护士说她们长得太像了，得用红绳系住脚踝区分。
"所以林若棠……"
我说不出话。沈明轩点头："她才是沈家的亲生女儿。"
我摇摇头。不对，绝对不对。如果她是双胞胎之一，血型怎么会和档案不符？而且父亲怎么会不知道？
手机突然震动。是苏婉清发来的消息："来主卧一趟。"
母亲靠在床头，手里攥着一面碎镜。看到我进来，她把镜子往地上一扔。
"你为什么不早说？"她质问，"为什么要等到这种时候？"
我蹲下身收拾碎片。尖锐的边缘割破指尖，血珠滴在地毯上。
"我以为你会相信我。"我说。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我吃痛，可她的眼神比这更疼。
"你知道她为什么总生病吗？"她声音发抖，"每次发烧都刚好三十九度，输完液立刻就能下床。她说这是为了引起注意……可现在看来……"
我没说话。她松开手，整个人往后缩了缩，像被抽干了力气。
"你爸刚接到电话。"她低声说，"林家夫妇失踪了。"
我愣住。窗外飘进一片樱花，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仁爱医院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我站在主卧窗前，望着远方摇曳的火光，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寒意。
"你以为证据能洗白一切？"
林若棠的话在我耳边回响。她消失前留下的烧焦纸条还在我掌心，隐约可见"1995·3·16"字样。那是母亲失踪的夜晚。
我低头看着她昏迷前的眼神。那不是震惊，更像是恐惧。她怕的不是真相，而是某个人知道真相。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年大火后，母亲总会在夜里惊醒，说梦见我在火里哭喊。可那时我明明不在现场。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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