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的时候，天花板的日光灯刺得眼睛疼。那种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像根针，一下下往太阳穴里钻。
脖颈传来针孔的刺痛。我伸手一摸，皮肤上还留着硬币大小的淤青。记忆突然闪回注射蓝液时的画面——沈明轩机械手指掐住我手腕的力道，枪击后04号舱炸裂的声响，还有他藏进怀里的那个U盘。
"栀儿，你醒了。"
我猛地转头。沈明轩坐在床边矮凳上，穿着白大褂，手里握着钢笔。他看见我脖颈处的手指印，喉结动了动。
我抓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砸过去。水珠溅在他胸口，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这是第几号实验室？"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你在疗养中心。"他把钢笔插进胸袋，"高烧退了，但需要静养。"
我盯着墙上那圈刻痕。有人用指甲在白色涂料上划出密密麻麻的竖线，最后歪歪扭扭写着"你已重置37次"。
"林若棠呢？"
"她......"沈明轩顿了顿，"没回来。"
我忽然想起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晚她推我爬上梯子逃进通风管时，眼里蓄满泪水："请永远记住我。"
胃部一阵抽搐。我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镜子里的女人脸颊凹陷，眼下泛着青灰。我撩起头发，后颈处浮现出淡蓝色的编码纹身。
"这是什么意思？"我把后脑勺转向门口。
沈明轩站在那里，目光扫过那个编号。"03-A，代表你是主样本。"
"那林若棠是？"
"04号，失败品。"他语气平静得可怕，"你才是沈家真正的大小姐。"
我扯开睡衣领口。锁骨下方有道蜈蚣状的手术疤痕，边缘发红像是刚愈合。记忆里闪过无数个片段：躺在透明舱里的自己，林若棠在另一侧流泪，苏婉清按下启动键时颤抖的手。
"让我出去。"
"你现在身体很虚弱。"他拦住我，袖口卷起半截，露出机械手臂接缝处的金属光泽，"等检测报告出来......"
我推开他往外跑。走廊墙壁光滑如镜，倒映出无数个穿病号服的身影。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响，不知是谁在追还是我自己在逃。
转角处的门自动打开。我撞进去时愣住了。
玻璃幕墙后站着和我一模一样的女人。她正低头在病历本上写字，听见声响抬起头。我们隔着玻璃对视，她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又一个替补。"她声音像冰碴子，"这次能活多久？"
我后退两步，后背撞到移动病床。金属支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浸透病号服。
广播突然响起："检测到意识波动，启动记忆重置协议。"
头顶灯光开始闪烁。警报红光中，我看见无数个自己从各个病房走出来。她们有的满脸是血，有的腹部缠着渗血的绷带，还有人脖子上系着染黑的红绳。
"不......"我蹲在地上抱住头，指甲深深抠进头皮，"我不是实验品，我是沈清栀！"
沈明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错，你是唯一的03-A。其他都是备份。"
我转身瞪着他。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U盘一角，和我昏迷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林若棠为什么要保护我？"我嘶喊着，"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他往前走了一步。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铁锈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气息。他的目光有点烫，让我想起小时候发烧时他递过来的温水。
"因为你是她存在的意义。"他说这话时，机械手指轻轻颤动，"每次重置都是为了让你活得更久。"
我想起教堂地窖里注射蓝液的瞬间。那种剧痛像千万根钢针在搅动脑子，手术台、尖叫、选择重置的按钮——这些画面突然涌现。我看见自己躺在透明舱里，林若棠在另一侧流泪。苏婉清站在控制台前，眼中含泪按下启动键。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选择了这一切......"
我听见自己的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正在用钢笔写字，她抬头时的表情像在看某种低等生物。
"每次重置都要浪费这么多时间。"她把病历本合上，"上周那个替补连十分钟都没撑住。"
我想说话，喉咙里却泛着铁锈味。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我踉跄着后退，撞倒了身后的输液架。金属支架砸在地上的声响让我想起教堂地窖里注射蓝液时的场景——林若棠的眼泪滴在我手背上，苏婉清颤抖的手指悬在启动键上方。
沈明轩的手搭上我的肩膀。他的机械手指传来细微震动，那种温度让人想起停尸房里刚取出来的尸体。
"03-B只是早期版本。"他的声音带着某种安抚的节奏，"你们的记忆是同步的，只是......"
"只是被你们删减了。"我甩开他的手，"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要选择重置？"
他胸口的U盘在白大褂下露出一角。我想起最后一次逃出实验室时的情景：林若棠把我推进通风管，自己转身跑向相反方向。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裙子，发梢在风里飘起来的样子像要融进暮色里。
"你必须明白......"
"我不需要明白！"我抓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砸过去。这次他躲开了，玻璃碎片溅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要那个U盘里的数据。"
沈明轩终于变了脸色。他往前半步，袖口卷起露出机械手臂的接缝处。那些精密的齿轮咬合在一起，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你的？"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发疼，"每次重置前，你都会把关键数据刻在教堂的石柱上。"
我愣住了。记忆深处浮现出某个雨夜的画面：我跪在潮湿的青石板上，用手术刀在柱子上划出一行字。那行字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但我认得出自己的笔迹。
"你才是观察员。"我喃喃道，"从一开始就是。"
沈明轩松开了手。他转身时白大褂扫过满地玻璃渣，那些碎片在灯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我忽然想起林若棠最后一次见我时说的话，她说："栀儿，记住我。"现在我终于明白那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如果我是主样本，"我盯着他胸前微微晃动的U盘，"那你为什么要在每次实验后都藏起这个？"
他停在门边。走廊的灯光从背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那个影子看起来不像人类，倒像是某种精密仪器投下的轮廓。
"因为这里面有你真正想逃出去的方法。"他说，"但你每次都选择了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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