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上春深

婚礼定在来年春分，就在老教堂的玫瑰窗下。周明宇非要亲手做请柬，牛皮纸封面烫着细藤纹样，里面夹着片风干的向日葵花瓣。他奶奶戴着老花镜帮忙折页，念叨着“藤蔓要缠三圈才吉利”，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她银镯子上晃出细碎的光。

钟楼工作室的玻璃天窗下，我摆了张新画架，旁边是外祖父的修复台。周明宇在房梁上挂了串铜铃，风过时叮当作响，像他奶奶说的“日子在唱歌”。有天整理旧物，翻出苏哲当年送的画框，边角已经掉漆，我拆开重做了榫卯，改成装向日葵干花的摆件，摆在窗台时，刚好接住正午的阳光。

张阿姨送来一篮新摘的荠菜，说要给我们包新婚饺子。她絮絮叨叨讲起前阵子见苏哲的样子，“抱着个小娃娃，倒比以前沉稳了，就是看着总像缺了点啥”。我正给请柬写地址，笔尖顿了顿，窗外的风筝线被风吹得绷紧，藤蔓纹样的风筝在天上摇摇晃晃，尾巴上的“念念”两个字，被阳光晒得愈发清晰。

博物馆来人联系，说想办场“时光里的匠人”特展，要借外祖父的修复工具和我的设计稿。开展那天，周明宇牵着我站在展柜前，他胸前别着枚银质藤蔓胸针，和我耳坠是同个纹样。修复师笑着说：“这才是真正的传承，老手艺缠上了新生活。”

初夏的玻璃花房里，向日葵开得挤挤挨挨。我趴在画架上画新的橱窗设计，周明宇坐在旁边打磨木簪，要给我做支藤蔓纹的发簪。阳光穿过天窗落在纸上，把“林念”两个字的尾钩晒得发烫，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蹲在楼道里数呼吸的夜晚，原来所有的黑暗，都只是为了让光来得更明亮些。

木簪做好那天，周明宇把它插在我发间，指尖划过耳后的藤蔓耳环。“奶奶说，”他低头吻我的发顶，“等有了小娃娃，就教她用银线缠藤蔓，说这手艺啊，要缠过三代人才算真正生了根。”

风从花房的纱帘钻进来，吹得向日葵叶子沙沙响。远处的老教堂传来钟声，惊飞了檐下的鸽子，翅膀掠过钟楼的玻璃天窗，投下转瞬即逝的影。我摸着发间的木簪，忽然明白，那些被时光好好收藏的故事，从来都不是静止的标本，而是会顺着藤蔓的纹路，长出新的年轮，一圈圈，缠紧往后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