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学会爬的那天,正赶上玻璃花房的向日葵开得最盛。她像只圆滚滚的小刺猬,在花丛里拱来拱去,抓起颗向日葵籽就往嘴里塞。周明宇慌忙去抢,却被她攥住手指——那枚胡桃木书签上的“林念”二字,早已被她的小手掌磨得温润。
“你看,”我笑着指给周明宇看,“她攥着我的名字呢。”他低头吻了吻孩子的发顶,阳光透过天窗落在他睫毛上,像落了层金粉。
苏哲的书店开在了老城区另一头,我带着孩子去逛过一次。门头挂着藤编的招牌,书脊上果然缠着细藤,角落里摆着个玻璃柜,里面放着本翻开的旧画册,正是我当年设计的橱窗方案。“这是位林小姐的作品,”他给孩子递了块向日葵形状的饼干,“她说过,好的设计会自己长脚,跑到该去的地方。”
孩子的周岁礼上,周明宇奶奶给她戴了只小小的银藤蔓长命锁,锁扣是我亲手打的——三圈缠绕的银线,和当年外祖父胸针的藤蔓纹如出一辙。张阿姨抱着孩子逗她:“念念,以后跟奶奶学包荠菜饺子,跟你妈妈学画画,跟你爷爷学缠藤条好不好?”孩子咯咯地笑,小手扯住周明宇胸前的银胸针,拽得链子叮当作响。
深秋的“时光的藤蔓”橱窗开展时,我把孩子背在胸前。她趴在我肩头,小手指着玻璃上的藤蔓影子咿咿呀呀。周明宇在旁边调整灯光,忽然说:“你看,她的影子和藤蔓缠在一起了。”我低头看去,孩子的小影子落在玻璃上,真的像株刚冒头的小藤蔓,正顺着橱窗的纹路慢慢爬。
修复师送来了外祖父胸针的复刻品,说是用博物馆展柜里的纹样拓下来做的。我把它别在孩子的周岁礼服上,她穿着小小的旗袍,像个缩小版的我。“等她长大,”周明宇牵着我的手,“我们带她去顶楼的玻璃花房,告诉她钢梁上的字,告诉她向日葵籽能种出太阳。”
风穿过钟楼的窗洞,铜铃又开始唱歌。孩子在我怀里睡着了,小拳头还攥着那枚胡桃木书签。远处的老教堂传来晚祷的钟声,惊飞了檐下的鸽子,翅膀掠过玻璃天窗,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蹲在楼道里的夜晚,喉咙发紧得像塞了团棉花。可现在,怀里的温度、身边的人、远处的钟声、窗台上的向日葵,都像团暖烘烘的棉花,把我裹得严严实实。
周明宇握紧了我的手,掌心的温度漫过来,像漫过堤岸的春水。“冷吗?”他问。我摇摇头,看着玻璃花房里的向日葵在暮色里轻轻晃,忽然明白,那些顺着藤蔓爬上来的,从来不止是光,还有日子里藏不住的甜,一圈圈,缠成了永远解不开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