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飘着向日葵香

孩子三岁那年，已经能踩着小板凳，在工作室的角落里摆弄外祖父的迷你修复锤。她总爱把银线绕在铅笔上，说要给向日葵“扎小辫子”，周明宇就蹲在旁边，耐心教她辨认藤蔓的纹路——哪段是爷爷刻的，哪圈是妈妈缠的。

老教堂的彩绘玻璃前，多了个小小的画架。孩子握着蜡笔，在纸上画满歪歪扭扭的藤蔓，有些缠在向日葵上，有些绕着钟楼的尖顶。周明宇把这些画拓下来，做成了新的橱窗贴纸，贴在“时光的藤蔓”系列展柜上，引来不少人驻足：“这小藤蔓画得真有劲儿。”

苏哲的书店办了场儿童绘本展，特意邀我们去。他给孩子讲起那本旧画册里的设计理念，说：“当年林小姐用藤蔓缠起了时光，现在小藤蔓要缠着阳光长大了。”孩子抱着本向日葵主题的绘本，在藤编的书架间跑，发绳上的银藤蔓叮当作响，像串会跑的小铃铛。

周明宇奶奶的九十岁寿宴上，老人家颤巍巍地掏出个红布包，里面是副银质藤蔓筷子，刻着“念”“宇”“安”三个字——“安”是孩子的小名。“当年你外祖父给你外祖母打胸针，”她拉着孩子的手，把筷子塞进她手里，“现在咱们用这筷子吃饭，让藤蔓缠得更紧些。”

深秋整理阁楼时，翻出个落满灰尘的木箱，里面是苏哲当年送我的画架，边角的漆掉了大半。孩子好奇地摸着上面的划痕，我忽然想起苏哲背着我爬天台的样子，转身对周明宇说：“把它改成小书桌吧，给安安放画笔。”

书桌做好那天，阳光刚好落在桌面。孩子趴在上面画全家福，周明宇的白衬衫、我的旗袍下摆、奶奶的银镯子，都缠着细细的藤蔓。她指着画里的向日葵问：“妈妈，这些花会一直开吗？”我摸着她发绳上的银藤蔓，忽然想起院长妈妈的话：“心里有光，花就永远不会谢。”

钟楼的铜铃又换了新绳，周明宇踩着梯子往上挂时，孩子抱着向日葵籽跟在后面跑。“爸爸，要绕三圈哦，奶奶说这样才结实。”她踮着脚递过籽，阳光穿过玻璃天窗，在她脸上投下藤蔓形状的光斑，像落了层碎金。

玻璃花房的钢梁上，“念”“宇”“安”三个字被新的藤蔓缠成了圆。周明宇说，这是时光打的结，越久越紧。我望着远处老城区的屋檐，晾衣绳上的白衬衫还在风里晃，忽然明白，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早已变成了垫脚石，让我们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孩子把胡桃木书签塞进我手里，上面的“林念”二字，已经被她的小手磨得发亮。“妈妈，老师说这是传承。”她仰着小脸笑，眼里的光比向日葵还亮。我把书签别在她的小背包上，牵着她的手往楼下走，周明宇跟在后面，手里捧着刚摘的向日葵，花瓣上还沾着阳光的味道。

风穿过花房，带来街角花店的香气，这次是向日葵和郁金香的混合香。远处的老教堂传来钟声，惊飞了檐下的鸽子，翅膀掠过天窗时，在地上投下的影子，像串正在生长的藤蔓，一圈圈，缠向更远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