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幽蓝的烟雾如退潮般散去，脚下坚实的触感变成了某种冰凉、带着奇异弹性的木质地面。许衡与派厄斯并肩而立，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巨大而奇异的房间。穹顶极高，隐没在深沉的阴影里，无数根鲜红的丝线从穹顶垂落，密密麻麻，如同倒悬的血色森林。每一根红线的末端，都系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银铃，无风，却仿佛能感应到来者，发出极其微弱、几不可闻的嗡鸣，汇聚成一片令人心神不宁的低语。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干燥草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四周墙壁是深沉的暗紫色，隐隐浮现出巨大而模糊的星图与几何图案。这里弥漫着一种被精心构筑的、充满窥探欲的占卜师气息，神秘而压抑。

“塔罗秘境，欢迎各位。”一道带着奇异回响、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来自心底的声音悠然响起，辨不清男女，却充满了玩味。

“等大爷命令你！赶紧滚出来！”派厄斯瞬间暴怒，金红气焰不受控制地腾起，将靠近他的几根红线灼烧得微微发黑，“敢把本大爷和许衡弄到这鬼地方，何必藏头露尾？！”

那声音轻笑一声，带着一丝戏谑：“力天使大人，火气别这么大。想离开？不妨先试试…打赢我再说？”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两张边缘闪烁着幽暗光泽的塔罗牌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许衡与派厄斯的两侧——一张是头戴王冠、手持权杖的威严国王，一张是雍容华贵、手持花朵的王后。两张牌瞬间光芒大盛，牌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膨胀！

轰！轰！

两尊高达三米、由暗沉金属与闪烁能量构成的实体雕像轰然落地！国王雕像手持巨剑，散发着沉重的威压，猩红的双眼瞬间锁定了派厄斯；王后雕像则手持荆棘长鞭，周身环绕着藤蔓般的能量流，冰冷的目光死死盯住许衡。

攻击在雕像落地的刹那便已发动！

国王巨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势大力沉地劈向派厄斯头顶！王后的荆棘长鞭则如同毒蛇出洞，刁钻狠辣地抽向许衡的腰际！

“后面交给你！”派厄斯狂吼一声，不闪不避，手中金红神矛悍然上挑，硬撼那沉重的巨剑！铛——！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伴随着狂暴的能量冲击波炸开，派厄斯脚下的奇异木质地面瞬间龟裂！

许衡在长鞭及身的瞬间，身形已化作一道模糊的蓝紫流光，险之又险地擦着鞭影掠过。虚穹弓瞬间在他手中凝聚成型，古朴的弓身上流淌着星尘般的银光。他并未急于开弓，而是以不可思议的灵巧在狭小空间内闪转腾挪，躲避着王后雕像连绵不绝的鞭影和突然从地面爆发的能量荆棘。

派厄斯与国王雕像的战斗更为狂暴直接。每一次矛剑碰撞都爆发出刺目的火星和冲击波，震得整个房间的红线疯狂摇曳，银铃响成一片混乱的噪音。国王的力量沉重如山，但派厄斯的攻势更为凶悍暴烈，纯粹的力量被他发挥到极致，每一次反击都带着要将对方彻底砸碎的意志！然而，国王雕像的防御异常坚韧，巨剑格挡间总能化解掉大部分冲击。

许衡的闪避并非一味退让。他的异色双瞳冷静地捕捉着王后雕像能量流动的节点和鞭影轨迹的规律。在又一次惊险地避开数道交叉鞭影后，他眼中蓝紫光芒骤然一闪！

“就是现在！”

几乎在同一时刻，许衡与派厄斯仿佛心有灵犀！

许衡左手虚引，指尖蓝紫色的虚数符文瞬间凝聚成一道旋转的、带有银色切割边缘的能量漩涡，精准地射向王后雕像持鞭手腕的能量核心！而派厄斯则借着一次硬碰硬的格挡，身体借力旋转，金红神矛带着全身的力量和狂暴的怒吼，化作一道毁灭性的流星，狠狠砸向国王雕像的胸口能量节点！

轰！轰——！

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的力量同时命中目标！

王后雕像的手腕核心被虚数漩涡瞬间绞碎，能量结构崩溃，长鞭脱手；国王雕像的胸口更是被派厄斯之矛砸出一个巨大的凹陷，暗沉的金属碎片四溅！

烟雾弥漫。

然而，雕像并未完全倒下！王后雕像发出无声的尖啸，断裂的手腕处猛地射出数道能量尖刺！国王雕像则无视胸口的重创，巨剑带着最后的疯狂横扫而出，目标直指因全力一击而稍显迟滞的派厄斯侧翼！

“哼！”派厄斯强行扭身，神矛回防格挡，但巨剑的余势依旧擦过他的右臂外侧！嗤啦——！坚韧的战甲被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出现，鲜血涌出，染红衣甲。剧烈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动作不可避免地一滞。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

许衡已然拉开虚穹弓！弓弦之上，并非实体箭矢，而是一点被压缩到极致、内部仿佛有无数星辰生灭的蓝紫色奇点！他周身空间剧烈波动、扭曲，所有星尘流光都疯狂涌向那一点。

弓如满月，松弦！

咻——！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蓝紫色光束无声无息地射出，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它精准地穿透了王后雕像因能量紊乱而暴露出的核心！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王后雕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僵直，然后从被命中的核心点开始，无声无息地崩解、粉碎，化作漫天飘散的暗色光尘。

“给本大爷碎！”派厄斯怒吼一声，强忍右臂剧痛，趁着国王雕像因同伴被毁而能量波动的一瞬，金红神矛被他以左手反握，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般旋转蓄力，将全身残余的力量连同暴怒灌注其中，狠狠一掷！

金红流光如同咆哮的怒龙，瞬间贯穿了国王雕像残破的胸膛！

轰隆！

国王雕像彻底炸裂开来，碎片四射！

战斗结束。两个强大的雕像化作两堆黯淡的金属残骸。派厄斯拄着立在地上的神矛，胸膛剧烈起伏，右臂的伤口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发出低低的嘶声。

许衡身影一闪，已出现在派厄斯身旁。他看了一眼那狰狞的伤口，眉头微蹙，没有言语。他伸出右手，掌心轻柔地覆在伤口上方寸许。蓝紫色的、带着温和凉意的星尘光芒从他掌心流淌而出，如同最纯净的虚数法则本身，温柔地包裹住那翻卷的血肉。光芒中，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愈合，新生的肉芽交织，最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粉痕。

派厄斯身体微微一僵，从最初的剧痛到被那奇异清凉力量包裹的舒适感，让他一时有些发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许衡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和那份专注。当光芒散去，伤口愈合，他猛地抽回手臂，耳根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红，语气带着惯有的桀骜，却又有一丝不自然的别扭：“谁、谁要你多管闲事！本大爷这点伤……”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几乎含在喉咙里，“……谢了。”

那两堆破碎的雕像残骸中，两张黯淡的塔罗牌（国王与王后）缓缓飘起，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飞向房间深处的阴影。

许衡和派厄斯立刻转身，武器再次紧握，目光如电般射向牌飞去的方向。

阴影如水波般荡漾，一个身影缓缓踱步而出，优雅地抬手，恰好接住了飞回的国王与王后牌。他轻轻拍着手掌，掌声在空旷寂静的房间中显得格外清晰。

“真不愧是力天使与虚数神使，联手一战，当真是精彩绝伦。”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磁性，正是之前那个神秘的声音。

阴影褪去，来者显露出真容。深紫近黑的华丽长袍，点缀着幽蓝的星辰纹路，衣领高耸，边缘流淌着暗金色的金属光泽。腰间束着带有复杂齿轮和锁链装饰的腰带。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覆盖着半张精致的脸，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周身散发着裁决命运般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邪异——正是黑暗裁决神使，德瑞克斯！

“德瑞克斯？！”派厄斯眼神一厉，金红力量再次涌动。

许衡则显得更为平静，只是握着虚穹弓的手指微微收紧，异色双瞳紧盯着对方：“果然是你。”

“快说！”派厄斯长矛直指德瑞克斯，语气充满不耐，“把我们困在这鬼地方，到底想干什么？！”

德瑞克斯优雅地收起塔罗牌，面具下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带着玩味：“别这么充满敌意，力天使。我可不是你们的敌人。不过是……受人所托，来传个话而已。”他轻笑一声，“只是碰巧撞见二位在河畔赏星观月，好不惬意。更巧的是，你们的谈话内容……呵，实在太过有趣，让我忍不住想现身，与你们聊聊。”

“愿闻其详。”许衡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在我看来，”德瑞克斯踱了两步，声音如同在宣判，“那些凡人，的确如虚数神使所言，是非常有趣的造物。能在有限的、如同蜉蝣般的生命里，迸发出追寻无限可能的火花，这份执着，值得玩味。”他话锋陡然一转，变得冰冷而尖锐，“但，正因为如此，更不能任由他们如同野草般肆意蔓延繁衍！万物有衡，盛极必衰！过度的膨胀，只会招致更彻底的毁灭！这是宇宙的铁律！”

“所以，”许衡的声音骤然转冷，虚穹弓上蓝紫光芒隐现，“你是要出手干涉，充当那所谓的‘平衡之手’？”

德瑞克斯尚未回答，派厄斯的目光却一直紧紧锁在许衡身上。眼前的许衡，冷静、沉稳、言语间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洞悉力，与记忆中那个曾经在他身边、会因新奇发现而眼眸发亮、笑容带着少年意气的虚数神使判若两人！这巨大的反差感让派厄斯心中疑窦丛生，甚至冲淡了对德瑞克斯的怒火：在派厄斯失去记忆、两人分离的这段漫长岁月里，许衡到底经历了什么？是什么将他变成了如今这般……近乎他哥哥衡韵的翻版？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和探究欲在他心底翻腾。

“不不不，”德瑞克斯仿佛看穿了派厄斯的思绪，面具下的嘴角弧度更深，带着一丝诡异的愉悦，“从我当初离开我那具容器和看见那些凡人真面目之后，我可没兴趣亲自下场干预蝼蚁的命运。我更享受……旁观。”他那带着裁决力量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表象，落在许衡和派厄斯身上无形的联系上，“只是……有趣啊。非常有趣。”他刻意停顿，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你们二人的命运丝线，彼此纠缠之深，牵扯之广，远超你们自身的想象。这份‘缘分’，着实……有趣得紧呢。”

“你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许衡再次追问，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快放我们出去！否则别怪本大爷拆了你这破地方！”派厄斯立刻接口，金红神矛嗡鸣作响，蓄势待发。

“想出去？”德瑞克斯轻笑，指尖优雅地捻动，一张边缘流转着暗金色光芒的塔罗牌凭空出现，悬浮在他掌心之上。“钥匙就在这里。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拿到了。”那牌面一片混沌，仿佛蕴含着扭曲空间的力量。

“拿来！”派厄斯怒吼一声，身形化作金红残影，神矛如怒龙出海，直刺德瑞克斯持牌的手腕！几乎同时，许衡虚穹弓开合，一道凝练的、带着空间切割之力的蓝紫箭矢无声射出，目标直指那张混沌塔罗牌！

德瑞克斯身形飘忽，如同没有重量的幽影。他险之又险地侧身避开派厄斯狂暴的矛刺，长袍被矛风带起的锐气撕开一道裂口。就在他闪避矛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许衡那刁钻的箭矢已至！德瑞克斯瞳孔微缩，强行扭转身形，蓝紫箭矢擦着他的腰侧掠过，带起一溜暗紫色的能量火花和一声压抑的闷哼——他终究未能完全避开！

“啧！”德瑞克斯瞬间与两人拉开距离，低头看了一眼腰侧被箭矢擦过、正逸散着暗紫能量流光的破损处，周身散发的优雅从容被一丝阴沉的怒意取代。他抬起头，面具下的目光死死锁定许衡，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玩味，变得冰冷而严肃：“好一个虚数神使！这超然之力，果然名不虚传！与你那哥哥如出一辙……不愧是‘超然物质’的化身！”

他捂着腰侧的伤处，那混沌塔罗牌在他另一只手中不安分地跳动着。他深深看了一眼并肩而立、气息锁死自己的两人，尤其是许衡那双沉静得可怕的异色眼眸。

“罢了。”德瑞克斯的声音重新带上那种诡异的回响，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淡化，如同融入阴影。“这位虚数神使‘小朋友’……”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别忘了我们‘之前’的交易。那份契约，在未来自会悄然兑现其代价。”他的身影几乎完全消散。

紧接着，他仿佛穿透空间的声音，直接灌入派厄斯耳中，带着冰冷的提醒：“力天使，那人让我给你带句话——‘别忘了你答应他的事’。”

“交易”？“答应的事”？

德瑞克斯的身影彻底化作一缕暗紫色的雾气，消散无踪。唯有他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派厄斯的心底！力量神使赛勒克恩那阴鸷、带着威胁的面容瞬间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当初，在他记忆混乱、力量不稳的时期，赛勒克恩正是以许衡元神不稳、极易被力量侵蚀摧毁为筹码，逼迫他成为其暗中的棋子！这份屈辱的枷锁，这份对许衡安危的担忧，被他死死压在心底，即使记忆恢复也从未对许衡吐露半分！此刻被德瑞克斯骤然点破，强烈的愤怒、不甘和一丝被戳穿的狼狈让他咬紧了牙关，握着神矛的手青筋暴起，金红力量在体内疯狂奔涌，几乎要破体而出！但他看着身旁神色复杂的许衡，那狂暴的力量终究被他强行压下，缓缓归于沉寂，只是眼神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

“哼！装神弄鬼！”派厄斯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对着德瑞克斯消失的方向怒哼一声，随即目光投向那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的混沌塔罗牌。

他大手一伸，金红力量化作无形的牵引，瞬间将那塔罗牌摄入掌中。触手冰凉，牌面上扭曲的混沌图案仿佛在缓缓流动，散发出空间波动的气息。

许衡缓缓走到他身边，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东西——对派厄斯骤然剧变情绪的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嗡——

无需他们再做什么，派厄斯手中的混沌塔罗牌骤然爆发出强烈的空间波动！暗金色的光芒瞬间将并肩而立的两人吞没。

红光摇曳，银铃低吟的塔罗秘境，再次恢复了死寂。

派厄斯装神弄鬼

许衡算了，看看咱们又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