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衍走后的第十年,老城区拆迁。
推土机轰隆隆碾过青石板路时,巷口那棵老槐树的枝桠抖落最后几片枯叶,像在叹息。苏晚白的工作室被圈进拆迁范围,负责清理的工人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愣住了——
画室里时光仿佛静止。画架上的《海与岸》蒙着薄尘,海浪的弧度停在最温柔的时刻;窗台上的空花盆里,还留着半捧干土,隐约能看出曾经养过多肉的痕迹;墙角的藤椅上,搭着件洗得发白的米色外套,袖口绣着只小小的猫。
最打眼的是墙上的照片墙。从年轻的陆知衍和苏晚白在摩天轮下的合影,到两人在巷口喂猫的侧影,再到后来陆知衍独自坐在墓园梧桐树下的背影,一张挨着一张,像部无声的电影。
工人在抽屉里发现一个铁盒,打开时,阳光恰好从窗棂漏进来,照得里面的东西闪闪发亮——
一枚梧桐叶戒指,银面已氧化发黑,却能看出被反复摩挲的痕迹;一沓泛黄的便签,上面是陆知衍的字迹,写着“晚晚,记得带伞”“冰箱里有你爱吃的草莓”;还有一盘旧磁带,标签上写着“1998年平安夜,摩天轮上的风”。
有个懂行的老匠人路过,认出那是当年小有名气的插画师苏晚白的工作室,叹着气说:“听说她走得早,她先生守了一辈子,到死都揣着片梧桐叶呢。”
拆迁队最终留下了那间画室,改成了小小的纪念馆。玻璃柜里陈列着苏晚白的画稿、陆知衍的便签,还有那枚褪色的戒指。墙上循环播放着一段录音,是磁带里的声音——
有风声,有摩天轮转动的轻响,还有年轻男女的笑声。女孩的声音清脆,像风铃:“陆知衍,你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男孩的声音温柔,带着笃定:“当然,从遇见你的那天起,就没想过分开。”
来参观的人不多,大多是附近的老街坊。有个白发苍苍的阿婆每次来,都会在照片墙前站很久,指着陆知衍独自喂猫的照片说:“这后生啊,雨天总往画室跑,蹲在门口抽烟,烟蒂堆得像小山,看着就心疼。”
那年深秋,临江大道的梧桐叶又落了满地。一个背着画板的小姑娘走进纪念馆,在那片夹在速写本里的梧桐叶前停住脚步。叶子早已脆如薄纸,却被小心地塑封起来,旁边的卡片上写着一行小字:
“初见是夏末的风,再见是永恒的春。”
小姑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画板,上面画着临江大道的梧桐,树下有两个模糊的身影,像在告别,又像在相拥。她忽然想起奶奶说过的话:“真正的离开不是消失,是有人把你放在心里,一遍遍活成你的模样。”
风从纪念馆的窗户吹进来,卷起地上的几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玻璃柜前,像在回应什么。
远处的墓园里,两棵梧桐树的枝桠在风中交缠,叶子沙沙作响,像极了当年苏晚白画笔下,那片永远停留在掌心的温柔。
原来有些故事,从来不需要结局。风会记得,叶会记得,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爱与思念,会随着每一次叶落,轻轻叩响岁月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