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在纪念馆工作的第五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每个雨夜,画室里那幅未完成的《海与岸》上,总会多出几笔新的痕迹。起初是一只海鸥掠过浪尖,后来是沙滩上多了串脚印,再后来,海天相接的地方,竟慢慢晕开一抹淡淡的橘红,像日出前的霞光。
她起初以为是自己眼花,直到有天深夜值勤,隔着玻璃窗,看见画室里亮着微弱的光。
推开门时,光晕突然散了,只余下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画架上的《海与岸》却分明有了新变化——浪涛里多了半片梧桐叶,正随着波纹轻轻晃动。
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走到画前,指尖刚要触碰到画布,却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呼吸声。
回头时,只看到空荡荡的画室,藤椅上的米色外套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有人刚坐过。
“是……苏小姐吗?”她鼓起勇气轻声问,雨声淹没了话音,只有画框上的铜环轻轻碰了一下,像在回应。
从那以后,小满总在雨夜留一盏灯,悄悄坐在画室角落的阴影里。
她见过两次模糊的身影。一次是月光穿过窗棂时,画架旁站着个穿米白色长裙的姑娘,正握着画笔在《海与岸》上添画,侧脸在光晕里柔和得像幅水墨画。另一次是雷声轰隆时,姑娘身边多了个穿浅灰衬衫的男人,他弯腰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两人头挨着头看画,肩膀轻轻靠着,像有说不完的话。
小满不敢出声,只当是自己的幻觉。直到有天清晨,她在画前发现了一根银色的发丝,和陆知衍照片里的白发一模一样。而《海与岸》的沙滩上,多了两个并排的小沙堆,像两座小小的坟,上面各插着一片梧桐叶。
那年深秋,纪念馆举办“时光里的爱”特展,《海与岸》作为镇馆之宝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开展当天,一个白发老人拄着拐杖来看展,在画前站了整整一个小时。
“这画……是陆先生补完的吧?”老人转身问小满,眼里闪着泪光,“我认识他,当年他总来我们店买画材,说要给爱人补完一幅画。”
小满愣了愣:“您怎么知道?”
“你看这海浪的笔触,”老人指着画布,“陆先生的线条总是带着点倔强,可这里……”她指向那抹橘红色的霞光,“温柔得像水,是苏小姐的笔锋。”
话音刚落,展厅的灯忽然闪了一下。《海与岸》上的梧桐叶仿佛动了动,顺着浪涛漂向沙滩,正好落在那两个小沙堆中间。
老人笑了,抹了把眼泪:“你看,他们终于是在一起了。”
特展结束后,《海与岸》被重新送回画室。小满在画框背面发现了一行新刻的小字,是用指甲轻轻划上去的,歪歪扭扭,却透着温柔:
“海枯石烂太远,不如陪你看每一场潮起潮落。”
后来每个雨夜,小满都会在画室的窗台上放两杯热奶茶,一杯是苏晚白喜欢的珍珠奶茶,一杯是陆知衍常喝的原味。清晨去看时,奶茶总会少掉一些,杯沿上偶尔会沾着片小小的梧桐叶。
有次她打扫卫生,在画架底下捡到半张撕碎的画稿,上面画着两只交握的手,一只戴着梧桐叶戒指,另一只手背上有颗小小的痣——和陆知衍照片里的痣一模一样。
小满把画稿小心地粘好,夹进那本泛黄的速写本里。她忽然明白,有些告别从来不是终点,就像这画里的海与岸,无论相隔多远,总会在潮起潮落间,悄悄重逢。
而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爱,早已化作画笔,在岁月的画布上,一笔一笔,续写着永不落幕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