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在整理陆知衍的旧物时，发现了一本牛皮封面的相册，边角磨损得厉害，锁扣却擦得锃亮。
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樟木香气扑面而来。第一页贴着张泛黄的合影，是陆知衍和苏晚白在美院门口拍的——那时苏晚白还扎着马尾，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手里抱着画板；陆知衍站在她身边，衬衫扣子系得一丝不苟，却偷偷在背后比了个鬼脸。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晚晚的第一次画展，她紧张得手心冒汗。”
往后翻，是满满一本的春天。
有苏晚白蹲在临江大道旁画猫的侧影，阳光落在她发顶，陆知衍举着相机，影子刚好罩住她；有两人在雪地里堆的歪歪扭扭的雪人，雪人戴着陆知衍的围巾，插着苏晚白画坏的画笔；还有张在医院拍的，陆知衍趴在病床边打盹，苏晚白举着手机偷拍，照片里他的睫毛很长，她在旁边写着：“笨蛋，守了我一夜。”
最让小满心动的是最后一页，没有照片，只有片压平的樱花，旁边写着一行字：“2003年春，晚晚说樱花比梧桐浪漫，明年带她去日本看。”
字迹被水洇过，有些模糊，像是后来补写的。
小满查了资料，2003年的春天，苏晚白已经走了。
那年深秋，纪念馆收到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是本新相册，和陆知衍那本一模一样。打开看，里面贴着些打印的照片——有临江大道的樱花树，是今年春天拍的，粉白的花堆在枝头，像雪；有日本奈良的樱花大道，游客穿着和服散步，背景里的樱花飘落，像雨；还有张照片，是陆知衍的墓碑旁，有人放了束樱花，和相册里的那片压平的花瓣一模一样。
包裹里夹着张字条，字迹娟秀：“奶奶说，曾有个先生每年春天都来问她，日本的樱花开了吗？他说要带爱人去看。”
小满忽然想起阿婆说过的话，陆知衍晚年时，总坐在巷口看报纸，看到关于日本樱花的新闻，就会剪下来收好，夹在那本旧相册里。
她把新相册和旧相册放在一起，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两本相册的影子交叠在一处，像两个依偎的人。
有天夜里，小满值勤，看到旧相册的锁扣自己弹开了，那片樱花从里面飘出来，落在新相册的樱花照片上，正好盖住一朵盛放的花。
她揉了揉眼睛，以为是错觉，却发现花瓣边缘沾着点细碎的银粉，和苏晚白画里常用的颜料一模一样。
第二天清晨，小满在相册旁发现了半张画稿，是片樱花林，林子里有两个模糊的身影，正伸手接飘落的花瓣。画稿背面写着：“晚晚，你看，樱花真的比梧桐浪漫。”
字迹和陆知衍旧相册里的一模一样。
那年春天，小满带着两本相册去了临江大道。樱花树已经长得很高了，风吹过，花瓣像雪一样落在相册上。她把那片压平的樱花埋在树下，轻声说：“陆先生，苏小姐，你们的春天到了。”
风吹过树梢，发出温柔的声响，像有人在笑。
后来，每年春天，都会有人在樱花树下放一束白玫瑰和一束樱花，旁边摆着那两本相册。有孩子问这是谁的照片，大人总会笑着说：“是两个很相爱的人，他们在等樱花落满肩头呢。”
而纪念馆的玻璃柜里，那本旧相册永远打开在最后一页，樱花的香气混着松节油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像个永远不会结束的春天。
原来有些约定，哪怕隔着生死，也会有人替你实现。就像落在相册里的樱花，哪怕过了许多年，依旧带着初遇时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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