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岺对着手机屏幕比了个OK的手势,收购商的货车刚驶离街角,镜头里还能看见成捆的衣服在车厢里晃悠。“这批货清完,店里就空了。”她对着屏幕说,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挂了视频,她靠在老家的藤椅上,望着院子里的石榴树发呆。从决定关店到清完库存,她没再踏足林浩所在的城市一步。所有交接都在网上完成:跟收购商视频点货,在租房群里把钥匙寄给新租客,甚至连房东那句“押金不退哦”,她都只是回了个“知道了”。
那个她待了两年的城市,突然成了地图上的一个坐标。没有了她的服装店,没有了她和林浩挤过的出租屋,连空气里属于那里的烟火气,都被五百公里的距离滤得干干净净。
“真回市里工作啊?”妈妈端来切好的苹果,“家里也挺好的,不急着走。”
夏岺叉起一块苹果:“店里关了,得找新事做。”她没说关店的真正原因,也没提林浩——父母眼里的“靠谱小伙”,如今只剩下些模糊的片段。比如他会在她写小说时泡好蜂蜜水,会在她抱怨进货累时默默记下货单,会在吵架后笨拙地把她爱吃的草莓洗好放在床头。
那些细碎的好,曾是她无数次想分手又留下的理由。可现实像道跨不过的坎:他要的安稳和孩子,她给不了;她要的坦诚和空间,他也给不了。与其互相耗着,不如趁早放手。他快三十了,该找个能让他安心的姑娘,生个可爱的孩子,过上他期待的日子。
离开家那天,爸爸帮她把行李箱搬上车,反复叮嘱:“租房别太省,有事给家里打电话。”夏岺点头,看着后视镜里父母的身影越来越小,眼眶有点热。她在市中心租了套一室一厅,离爸妈家不算远,地铁三站地就能到。
收拾房间时,康康兴奋地在地板上打了个滚。夏岺打开笔记本,文档里的小说正写到关键处,评论区催更的消息跳个不停。她忽然想起半年前,自己还在服装店的仓库里躲着改稿,那时总觉得写小说是“不务正业”,如今倒成了主要营生。
后台弹出的稿费提醒吓了她一跳——上个月的收入,竟比服装店半年的净利润还多。原来不知不觉间,那个被她当作“副业”的爱好,早已长成了能托住她的力量。
傍晚去超市买菜,路过母婴店时,夏岺下意识停住脚步。橱窗里的婴儿服很可爱,她却没像从前那样脑补“以后给孩子穿”。心里没有失落,反而有种卸下重担的轻松。或许她本就没那么渴望成为母亲,那些为了林浩而生的期待,终于可以随着分开烟消云散。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妈介绍了个姑娘,挺好的。”夏岺盯着那行字看了会儿,确定是林浩。他或许是想刺激我回头吧。我没回,只是把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不是赌气,是真的觉得没必要了。他们就像两条相交过的线,各自延伸就好,不必再回头张望。
回到出租屋,康康叼着玩具球过来撒娇。夏岺摸了摸它的头,打开电脑开始写稿。窗外的路灯亮了,透过纱帘在屏幕上投下淡淡的光晕。她敲下一行字:“有些告别不是结束,是给彼此腾出空间,去遇见真正适合的生活。”
存款够支撑一阵子,小说的连载反响不错,周末还能回家蹭饭。夏岺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过去的迷茫像被风吹散的雾,眼前的路虽然不算清晰,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方向。
至于林浩,那些回忆就留在原地吧。她有新的出租屋,有康康,有写不完的故事,还有慢慢找回的自己。这就够了。
出租屋的钥匙插进锁孔时,康康已经在门内发出兴奋的呜咽。推开门,金黄色的身影立刻扑过来,尾巴扫得玄关的鞋柜咚咚响。夏岺蹲下来揉它的耳朵,鼻尖蹭到它颈间的软毛——这是她搬进这个一室一厅的第三周,一人一狗的日子,安静得像浸在温水里,说不出的熨帖。
傍晚煮了小火锅,电磁炉咕嘟咕嘟冒着泡,康康趴在脚边的地毯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锅里的虾滑。夏岺夹起一块吹凉了喂它,自己捧着冰可乐,看着投屏里的老电影。以前总缠着林浩陪她看,他要么对着电脑敲代码,要么说“剧情太无聊”,到最后,她的观影清单积了厚厚一沓,却没看完几部。
现在一个人看,倒觉得自在。不用迁就谁的喜好,不用等谁有空,想看到几点就看到几点,康康的呼噜声是最好的背景音。
周末去逛商场,路过影院时买了张单人票。坐在最后一排,周围都是情侣或朋友,她却没觉得尴尬。电影放到搞笑处,她跟着笑;放到煽情处,掏出纸巾默默擦眼泪。散场时路灯亮了,她走在人群里,突然发现一个人看电影,原来也能把日子过出滋味。
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些被辜负的期待。林浩总说“忙完这阵就陪你”,却在她攒了半年的旅游攻略旁,堆起了更高的代码参考书;他的朋友总在周末喊他打麻将,三缺一也从没想过叫上她,而她的朋友早已散落在不同城市,聊天记录停留在“有空聚聚”。
“你就是太宅了。”以前闺蜜总说她,她却总觉得,有林浩就够了。直到分开后才发现,她早已在那段关系里弄丢了自己,连怎么单独和世界相处,都快忘了。
今晚散步时,不知不觉走到了街角的酒吧。霓虹灯牌闪着暧昧的光,推门进去,震耳的音乐裹着酒香涌过来。十多岁时和姐妹来这种地方,总觉得新奇又刺激,后来跟着林浩过起两点一线的日子,连啤酒都很少碰——他说“喝酒伤身体”,自己却在阳台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吧台前的高脚凳空着两个,夏岺坐下时,皮质座椅发出轻微的声响。她今天穿了条月白色的连衣裙,是上周逛街时一眼看中的,领口的珍珠扣闪着细光。化了淡妆,眼线尾端微微上挑,镜子里的自己,终于有了点二十五岁该有的鲜活模样。
“喝点什么?”调酒师笑着问。
“随便来杯甜的。”她指尖划过冰凉的吧台,想起以前总穿店里卖不掉的旧T恤,素面朝天,连指甲都懒得修。那时总觉得“过日子不用讲究这些”,现在才明白,懒得打扮,其实是懒得爱自己。
酒杯端上来时,杯口沾着层细密的糖霜。她抿了一口,果香混着酒精滑进喉咙,不算烈,却让脸颊慢慢热起来。刚放下杯子,旁边就凑过来个穿花衬衫的男人,一股劣质香水味扑过来:“美女一个人?”
夏岺皱了皱眉,没抬头:“不是,等朋友。”
“等谁啊?我陪你喝两杯呗。”男人得寸进尺地往这边靠,手都快搭到她椅背上。她正想发作,眼角余光瞥见身后的卡座——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正低头听旁边的人说话,侧脸在灯光下透着清俊。
心脏莫名跳快了半拍。夏岺忽然想起二十岁那年,系里的篮球赛上,她也是这样被人群里某个亮眼的身影吸引。那时的她,扎着高马尾,敢在进球后大声喊加油,敢把情书塞到对方课本里,哪像后来,被生活磨得连抬头的勇气都快没了。
她深吸一口气,端起酒杯站起身。花衬衫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她没理,径直走到卡座旁,对着那个白衬衫男人笑了笑:“不好意思,坐在这里跟你们喝一杯方便吗?”
男人抬起头,眼睛很亮,像盛着碎星。没等他说话,旁边穿格子衫的男生已经笑着拍桌子:“当然方便!来,坐这儿!”
白衬衫男人没说话,只是拿起面前的酒杯,朝着她举了举。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琥珀色的液体晃了晃,在灯光下漾出好看的弧度。
夏岺拉开椅子坐下,康康不在身边,她却突然不怕了。花衬衫男人悻悻地走了,格子衫男生热情地给她倒酒,白衬衫男人偶尔插句话,声音低沉悦耳。她笑着回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口——原来被生活遮住的光芒,只要愿意,总能重新亮起来。
第一杯酒喝完时,她对着白衬衫男人举了举杯,这次是主动的。窗外的月光落在酒杯里,像撒了把碎银。
她知道,这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开始,却像是给沉寂已久的生活,投进了一颗小石子。涟漪荡开的瞬间,她忽然想起很久前看到的话:“爱自己,是终身浪漫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