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屏幕上的剧集演到了高潮，夏岺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着，总忍不住往厨房飘。厉尘系着浅灰围裙的身影在料理台后移动，袖口挽起露出的小臂线条利落，和这屋子的精致装潢莫名和谐——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开放式厨房的岛台上摆着新鲜迷迭香，连抽油烟机都是她叫不出名字的进口牌子。
“要是能一直待在这里就好了。”这念头像颗糖，在舌尖悄悄化开来，带着点不切实际的甜。她赶紧掐了掐手心，把这荒唐的想法按下去，太像小女孩的痴心妄想了。
“可以吃饭了。”厉尘端着菜出来，蒜蓉龙虾的香气瞬间漫了满室，油亮的虾壳泛着红光，旁边清炒的荷兰豆翠绿得亮眼。他坐下时，自然地拿起一只龙虾，三两下剥出完整的虾肉，放进她碗里：“尝尝。”
虾肉裹着蒜香滑进嘴里，Q弹鲜甜，比她吃过的任何一家馆子都对味。夏岺眼睛亮了：“你手艺也太好了吧！藏着这么一手？”
他笑了笑，又低头剥起虾：“平时没事爱琢磨，瞎做的。”
“你刚实习，工资多少啊？”夏岺夹着荷兰豆，状似随意地问。她总觉得，能住这样的房子，又买这么大的龙虾，不该是普通实习生的消费水平。
“四千。”厉尘答得坦然，手里的动作没停，“够自己花了。”
果然。夏岺心里了然，看来是家里条件不错。她又试探着问：“你爸妈做什么的？”
“退休了，现在就到处旅旅游。”他把剥好的虾堆在她碗边，“我这实习也是我爸朋友安排的，图个离家近。”
“那你住这儿……”
“离公司近，方便。”他抬眼看她。”
原来是这样。夏岺点点头，没再多问。追问太多像查户口，反而显得刻意。她低头扒着饭，心里盘算着——刚出社会就能有这样的资源，家境肯定差不了，但这些都跟她没关系，没必要深究。
吃过饭，厉尘收拾碗筷时突然说：“你以前是开服装店的？”
“嗯，开了三年，后来关了。”夏岺靠在椅背上，看着他洗碗的背影，“不太赚钱。”
“要是想找新工作，我可以帮你。”他侧过身，水珠顺着指尖滴在池子里，“我爸朋友公司里，或者我认识的人那边，说不定有合适的。”
夏岺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皱了眉。她想说“感情归感情，工作归工作”，话到嘴边却换成：“不用了，谢谢。我现在写小说挺好的，慢慢来。”
厉尘的动作顿了顿，有点惊讶地看她。
“我这人自由惯了，怕受拘束。”她赶紧补充，避开那层敏感的顾虑——万一他帮了忙，往后相处总像欠着人情，多别扭。
他愣了愣，随即笑了，眼里的惊讶散去，多了点了然：“也行，写小说也挺好的，自由。”
“对了，吃过饭一起遛狗吧？我回去接康康。”夏岺赶紧岔开话题。
“好。”
遛狗时，康康和朵朵在草坪上追着跑，夏岺和厉尘并肩走在后面。晚风带着点凉意，吹得路灯的光晕微微晃动。
“你这房子真不错。”夏岺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没话找话。
“还行，就是一个人住有点空。”他看着两只狗在远处疯闹。”
夏岺没接话。她突然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之间隔着看不见的距离。他随口说的“家里”，是能让他住着豪宅、拿着四千实习工资也不愁生计的底气；而她，还在为下个月的房租精打细算。
到了二单元楼下，夏岺停下脚步：“我到了。”
“嗯。”厉尘看着她，“明天还出来遛狗吗？”
“看情况吧。”夏岺笑了笑，没把话说死，“走了，拜拜。”
“拜拜。”
看着他牵着朵朵转身的背影，白衬衫在夜色里格外显眼，夏岺突然觉得刚才的一切像场短暂的梦。隐形富二代又怎样？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回到出租屋，康康扑上来蹭她的手心。夏岺抱着它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墙上那片掉了漆的角落，心里慢慢踏实下来。或许保持距离是对的，就当多交了个会做饭的帅哥朋友，偶尔一起遛遛狗，这样就够了。
她点开厉尘的微信，聊天框停留在傍晚的“8个8”。想了想，还是退出了界面。有些关系，远一点反而更自在。
厉尘发来“在干嘛”的消息时，夏岺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光标在文档里闪了又闪，她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半分钟，终究还是按灭了屏幕。
不是不想回，只是觉得该保持距离。上次在他那栋装着888号电梯的房子里吃饭，那些精致的装潢和他随手剥虾的样子，总让她想起“差距”这两个字。越是靠近，心里那点不自在就越明显，像鞋子里进了沙，硌得人迈不开步。
肚子饿得咕咕叫时，已经是后半夜。夏岺套上外套下楼，小区篮球场的灯光亮得刺眼，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投篮。白T恤被汗水浸得半透，抬手投篮时，下颚线绷出利落的弧度——是厉尘。
“一个人打球？”她走过去，康康兴奋地围着篮球筐转圈。
厉尘转过头，额角的汗珠滑下来，落在锁骨上：“嗯，做点运动释放压力。”他拿起毛巾擦了擦脸，“你呢？”
“饿了，找吃的。”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弯腰捡起篮球，往场外走，“很近。”
“不用了，我随便吃点就行。”夏岺下意识拒绝，脚却诚实地跟了上去。心里那点想靠近的念头，像破土的芽，压不住。
他带她去的地方，是市中心那家名气很大的五星级酒楼。金碧辉煌的门脸在夜里格外扎眼，夏岺站在门口，突然有点局促。
“陈叔。”厉尘熟稔地跟前台打招呼，指着夏岺说，“给我朋友煮点吃的，清淡点就行。”
穿西装的经理笑着应道：“厉少爷来了，稍等，马上就好。”
夏岺愣了愣，小声问：“你认识？”
“我爸的朋友。”他拉着她往包厢走，“放心吃。”
果然，有钱的孩子到哪都有人脉。夏岺坐下时，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很快，服务生端来一盅粥，配着几碟精致的小菜，香气清淡却诱人。
“尝尝。”厉尘把勺子递给她。
粥熬得绵密，入口是淡淡的米香，比她自己煮的好吃太多。夏岺舀了一勺又一勺，心里却在嘀咕：这一顿怕是要几千块，上次请他吃的小龙虾，连零头都不够。
“你平时总点外卖？”厉尘看着她吃，突然问。
“嗯，我不太会做饭，就会煮点粥和面条。”
“那以后去我那吃吧。”他说得自然，“我喜欢做饭，但一个人做太多吃不完，浪费。”
夏岺抬起头，嘴里还含着粥：“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笑了笑，“离得这么近，你不来，我也是倒掉。”
他的目光很坦诚，像雨后的阳光，亮得让人没法拒绝。夏岺想起他剥虾时专注的样子，想起那间宽敞的厨房，心里的犹豫像被粥烫化了，慢慢软下来。
“……好。”她点了点头，把最后一勺粥送进嘴里，甜丝丝的暖意从胃里漫开来。
或许，不用想那么多。就当是两个住得近的朋友，搭个伙吃饭，没什么大不了的。
走出酒楼时，夜风带着点凉意。厉尘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走吧，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晚风卷着桂花的甜香，夏岺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忍不住说：“你爸的朋友可真多。”
厉尘侧过头看她，路灯在他眼里投下细碎的光：“以后想吃什么，直接来陈叔这儿，不用给钱。”
“你不给钱行，我可不行。”夏岺摆手，“又不是我的朋友。”
“以后会是你的朋友的。”他说得笃定，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夏岺心里莫名一暖，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没说话，只是脚步跟着他快了些。
第二天傍晚，手机震了震，是厉尘发来的：“菜买好了，过来吧。”
这次去888号房，夏岺熟门熟路地按了密码，推门时少了些拘谨。客厅角落摆着台游戏机，手柄闪着微弱的光，她走过去戳了戳：“你还玩这个？”
“偶尔玩会儿，释放压力。”厉尘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还得炖会儿汤，要不要玩两把？”
“好啊。”
小时候总羡慕邻居家哥哥有游戏机，趴在窗户上看一整个下午都不腻。可真当手柄握在手里，像素画面在大屏电视上跳动时，心里却没什么波澜。赢了好几局，也没体会到当年想象中的狂喜。
“小时候得不到的东西，现在有了，反倒没那么稀罕了。”夏岺放下手柄，有点怅然。
厉尘笑了笑：“可能是因为，想要的不一样了。”
他没多说，转身回了厨房。很快，饭菜端上桌，红烧排骨、清蒸鱼，还有道她叫不出名字的菌菇汤，又是不同的菜系。“你到底会多少种做法？”夏岺拿起筷子，眼睛发亮。
“你想吃的，慢慢学。”他给她盛了碗汤，“快吃吧。”
喝着汤，夏岺突然想起什么：“你那密码锁……会不会太简单了？真不怕遭贼？”
“本来想换的，搬过来一忙就忘了。”他抬眼看她，“你说改什么密码好？”
“啊？”夏岺愣住，“改密码问我干嘛？”
“你不是每天都要来吃饭吗？”他说得理所当然，“设个你记得住的。”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夏岺低头搅着汤，小声说：“091788……行吗？”
“挺好的。”他没多问，拿出手机记下，“不改了？”
“不改了。”
“不问为什么是这个数？”
夏岺抬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为什么？”
“你的生日。”他轻描淡写，“猜的。”
脸颊“腾”地热起来，夏岺赶紧低头扒饭，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吃饭吃饭。”
吃过饭，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屏幕里演着无聊的综艺，夏岺却没心思看，目光总落在厉尘的侧脸上。灯光勾勒着他的眉骨和鼻梁，连耳垂都透着点粉，怎么会有这么好看又温柔的人？
或许是气氛太好，或许是他身上的气息太让人安心，夏岺鬼使神差地把脚抬起来，轻轻搭在他腿上。
原以为他会躲开，或是愣一下，没想到他只是低头看了眼，伸手就握住了她的脚踝。他的手心很暖，带着点做饭留下的烟火气，指尖轻轻捏着她的小腿，力道刚好，酥酥麻麻的。
“给你捏捏，看你今天走路有点晃。”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笑意。
夏岺的脸彻底红了，连耳根都在发烫。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像擂鼓，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她往他身边凑了凑，几乎能闻到他衬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忍不住把脸凑近他的耳朵，用气声说：“厉尘……”
他转过头，鼻尖差点碰到她的脸颊。距离太近了，她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唇角。
“嗯？”他的声音有点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夏岺的心跳得更快了，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堵在喉咙口，像被什么东西卡住。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突然觉得，就这样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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