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杨博文在镇国公府别院躺了五日，背上的伤稍见起色，却仍不能大幅度动弹。左奇函衣不解带守了五日，夜里就趴在床边合眼，她稍有呻吟便立刻惊醒，亲自给她上药、喂水，眼底的青黑一日重过一日。

这日清晨，杨博文从昏沉中醒来，见左奇函正拿着帕子给她擦手，指腹带着薄茧，动作却轻得像怕碰碎琉璃。她喉头一动，轻声道：“你去歇歇吧，我好多了。”

左奇函抬头，眼里的红血丝密密麻麻：“不碍事。”他放下帕子，端过温好的米汤，用小勺慢慢喂她，“今日感觉如何？背还疼得厉害吗？”

杨博文小口咽着米汤，摇了摇头：“好多了。我想……回相府看看。”

左奇函喂汤的手猛地一顿，眉头拧成了疙瘩：“回去做什么？杨欣怡那等心性，你还敢再信她？”

“我知道她不安好心。”杨博文垂着眼，声音轻得像叹息，“可终究是相府的人，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再说，莲儿还在府里，我放心不下。”

左奇函看着她眼里的执拗，知道她是怕连累自己。他放下汤碗，握住她没受伤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头发颤：“我说过，有我在，没人能再伤你。你若想回去，我陪你。但你记着，从今往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必再想‘连累’二字。”

他的语气太过认真，杨博文抬头望进他眼底，那里盛着她从未见过的坚定，像冬日里的暖阳，一下子驱散了她心底的寒凉。她点了点头，眼眶微微发热。

马车驶进相府正门时，下人们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异样。刚穿过垂花门，就见王氏带着几个嬷嬷拦在路中，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杨博文！你还有脸回来！”王氏没等她站稳，就厉声呵斥，“在外面与人私相授受，夜不归宿，我们杨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杨博文脊背还疼，被她这声吼震得身形一晃，左奇函连忙扶住她，冷声道：“王夫人说话还请自重。博文是被杨欣怡设计，在公主府受了重伤，若非我及时发现，恐怕早已没命。何来‘私相授受’一说？”

“重伤？”王氏冷笑，“我看她是乐不思蜀吧！未出阁的姑娘家，在男子府里住了五日，传出去，看哪家还敢要她！”

“我要。”左奇函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我镇国公府要，我左奇函要。博文若是愿意，今日我便求娶，八抬大轿迎她过门。”

这话像炸雷一样在院里响起，王氏惊得后退一步，指着他说不出话来。杨博文也愣住了，抬头看着左奇函的侧脸，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膛。

恰在此时，杨丞相带着杨欣怡从正厅出来。杨欣怡看到杨博文，眼里闪过一丝怨毒，随即又换上委屈的神色，扑到杨丞相怀里：“爹爹，您可算回来了！姐姐她……她……”

“够了！”左奇函厉声打断她，目光如刀刮过杨欣怡，“杨大小姐还是先说说，那日在公主府，为何要让婆子将博文绑在椅子上，用竹板抽打？若不是我闯进去，她此刻怕是已成了一具尸体！”

“你胡说！”杨欣怡脸色惨白，尖声反驳，“我没有！是她自己不懂规矩，惹恼了公主，我劝都劝不住！”

“哦？”左奇函从袖中掏出一块染血的碎布，扔在地上，“这是从博文背上的衣衫上撕下来的，上面的竹板痕迹与公主府别院的刑具分毫不差。王大夫说了，她背上的伤深可见骨，再晚半个时辰，神仙难救。杨大人，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女儿？为了争风吃醋，竟能对亲姐姐下此毒手？”

杨丞相看着那块染血的碎布，又看看杨欣怡惨白的脸，哪里还不明白。他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给了杨欣怡一巴掌：“孽障！你竟做出这等阴狠毒辣之事！”

“爹爹！”杨欣怡捂着脸，哭喊道，“我只是想教训她一下！谁让她抢左世子！她本就不该活着！”

这话彻底激怒了左奇函。他将杨博文护在身后，眼神冷得像数九寒天的冰：“杨大人，看来你这相府，是容不下博文了。从今日起，她便住到我镇国公府。谁敢再动她一根头发，便是与我镇国公府为敌，我左奇函定要让他付出血的代价！”

他顿了顿，看向杨丞相，语气带着十足的警告：“至于杨欣怡，还有昭华公主等人，今日之事我暂且记下。三日后，我会亲自登门，与陛下好好说说，这皇家公主与相府千金，是如何草菅人命的！”

杨丞相脸色大变。他知道左奇函的性子，说得出便做得到。若是此事闹到御前，别说他这相位不保，整个杨家都可能万劫不复。

“左世子息怒，息怒！”杨丞相连忙上前，姿态放得极低，“此事是我管教不严，是我杨家的错！博文……博文受的委屈，我定当补偿！”

“补偿？”左奇函冷笑，“我要你将杨欣怡送到家庙，终生为尼，替她犯下的罪孽赎罪。我要你保证，往后相府上下，再无人敢对博文不敬。你若应，此事尚可作罢；你若不应，咱们便去御前理论！”

杨欣怡吓得魂飞魄散，抱着杨丞相的腿哭嚎：“爹爹！我不去家庙！我不去！”

杨丞相看着左奇函不容置喙的眼神，又看看地上的染血碎布，终是闭了闭眼，狠心道：“就依左世子所言。来人，将大小姐拖下去，明日便送往城郊家庙，没有我的命令，永不得出！”

杨欣怡的哭喊声渐渐远去，王氏也吓得面无人色，不敢再言语。

左奇函这才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扶着杨博文：“我们走。”

杨博文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又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囚禁了她十几年的府邸，心里没有半分留恋。她轻轻“嗯”了一声，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一步步走出相府大门。

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得像要融进去。杨博文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左奇函：“你方才说……要娶我？”

左奇函心头一跳，脸上竟难得泛起一丝红意。他郑重地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簪，簪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莹白温润：“我祖母留下的遗物，她说要送给未来的儿媳妇。博文，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但我保证，往后有我的日子，定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杨博文看着那支玉簪，又看看他眼里的紧张和期待，眼泪忽然掉了下来。这些年的委屈、恐惧、不安，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归宿。她哽咽着点头，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清晰地传到左奇函耳中：“我愿意。”

左奇函猛地将她拥入怀中，动作轻柔得怕碰疼她的伤。他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真好……博文，真好……”

远处的风送来阵阵花香，吹起两人的衣裳。相府的高墙隔绝了过去的阴霾，而他们的前方，是洒满阳光的坦途。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私设！私设！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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