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日子，是杨博文从未体验过的安稳。左奇函将她安置在紧邻自己院落的“晚晴居”，院里种着两株玉兰，此时正抽出新叶，嫩得像抹了层绿釉。
每日清晨，左奇函都会提着食盒过来，里面是王大夫特意吩咐的养胃流食——莲子羹熬得绵密，山药粥炖得糯软，偶尔还有些清甜的藕粉，他总亲自试过温度，才用小勺一点点喂她。
“今日感觉如何？”他坐在床边，看着她小口吞咽，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她没受伤的手腕，那里的皮肤依旧单薄，能隐约摸到细弱的骨节。
杨博文咽下一口粥，摇了摇头：“不疼了，就是还有些沉。”背上的伤虽在愈合，但稍一动作，仍会牵扯着发紧。
左奇函放下碗，拿过伤药：“我再给你上点药。”他动作极轻，指尖避开破损的皮肉，只在周围轻轻按揉，带着药油的温热慢慢渗进肌理，竟驱散了几分滞涩的痛感。
“其实……不用每日都麻烦你的。”杨博文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鬓角又添了些新的白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左奇函抬眸，眼里带着笑意：“伺候你，怎么算麻烦？”他放下药瓶，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木盒，“给你看样东西。”
盒里是一对银镯子，样式简单，只在镯身刻了圈细密的缠枝纹，却打磨得光滑温润。“我让银匠打的，不重，戴着养人。”他拿起一只，轻轻套在她腕上，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杨博文摩挲着镯子，轻声道：“又让你破费了。”
“为你花多少都值得。”左奇函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镯身的纹路，“再过些时日，等你身子大好，我便去请旨，让陛下赐婚。”
提到婚事，杨博文脸颊微红，却没像从前那样躲闪。她望着窗外的玉兰，轻声问：“你母亲……真的会喜欢我吗？”她总怕自己出身低微，配不上镇国公府的门第。
左奇函笑了，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我娘性子最是温和，昨日还念叨着要亲自来看你，被我拦下了——怕她来太早，扰了你休息。”他拿起她的手，贴在自己掌心，“她常说，过日子要看心，心好的姑娘，比什么都金贵。你放心，她见了你，定会把你当亲女儿疼。”
正说着，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公子，夫人派人来了。”
左奇函起身出去，片刻后回来，身后跟着个穿青布衫的嬷嬷，手里捧着个锦缎包袱。“这是我娘让送来的。”他解开包袱，里面竟是几件成衣——月白的襦裙绣着浅碧的兰草，水红的夹袄滚着银线的边，针脚细密，料子都是上好的软缎。
“我娘说，知道你受了苦，这些衣裳是她亲自挑的样子，让裁缝赶着做的，穿着轻便。”左奇函拿起一件月白襦裙，在她身上比了比，“你瞧，多衬你。”
杨博文看着那些衣裳，眼眶忽然热了。在相府十几年，她从未穿过这样好的料子，更别说有人特意为她费心。她低下头，声音带着哽咽：“替我谢过夫人。”
嬷嬷笑着回话：“二小姐客气了，夫人说，等您能下床走动了，她就过来陪您说说话，还说要教您绣玉兰呢。”
等嬷嬷走后，左奇函见她眼里噙着泪，连忙掏出帕子给她擦：“怎么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杨博文摇着头，泪珠却掉得更凶，“就是……觉得像在做梦。”
左奇函将她揽进怀里，动作轻得像护着易碎的瓷：“不是梦。”他低头，在她发顶轻轻印下一个吻，“从今往后，有我，有我娘，有我爹，你再也不用受委屈了。”
日子在平静中慢慢淌过，杨博文的身子日渐好转，已能扶着廊柱慢慢走动。左奇函便每日陪她在院里散步，偶尔他母亲也会过来，坐着陪她聊些家常——说些左奇函小时候的趣事，教她认府里的花草，语气亲和得像亲娘，丝毫没有世家主母的架子。
“奇函这孩子，看着硬朗，实则心细。”左夫人握着她的手，满眼慈爱，“他自小就护短，如今把你放在心尖上，往后定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杨博文听着这些话，心里暖融融的，连带着对未来的不安也淡了许多。
这日傍晚，两人正坐在玉兰树下说话，莲儿忽然提着个小包袱进来，眼眶红红的：“二小姐，我来伺候您了。”
杨博文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莲儿擦了擦泪：“是左公子让人去接我的。相府那边……大小姐被送走后，夫人看我不顺眼，正想把我发卖到庄子上，多亏左公子派的人及时赶到。”
左奇函在一旁道：“我早说过，要把你身边贴心的人接来。”他看向莲儿，“往后你就在晚晴居当差，好生伺候你家小姐。”
莲儿连忙跪下磕头：“谢左公子！谢二小姐！”
杨博文扶起她，看着熟悉的身影，心里更踏实了些。有莲儿在身边，总像多了个依靠。
夜里，莲儿给杨博文梳发，看着镜中渐渐丰润的脸颊，轻声道：“小姐，您这几日气色好多了。左公子和夫人都待您好，往后定能享福的。”
杨博文摸着腕上的银镯，镜中的自己眉眼间竟有了几分笑意。她想起左奇函喂药时的专注，想起他母亲拉着她的手说贴心话的温暖，想起左奇函说“我娶你”时眼里的光亮，心里像揣了个暖炉，慢慢热了起来。
或许，她真的可以试着相信，往后的日子，会如这院里的玉兰一般，能等来满树芬芳。
几日后，左奇函果然递了奏折，请陛下赐婚。批复回来得很快，朱笔写着“天作之合，准”，还赏了些绫罗绸缎，算是皇家的贺礼。
左奇函拿着圣旨进来时，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博文，你看！”他将圣旨递到她面前，声音里满是雀跃，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他母亲也跟着进来，手里捧着个红漆木盒，打开却是一支凤钗，珠翠环绕，流光溢彩。“这是我当年的嫁妆，如今传给你。”左夫人亲自为她插在发间，端详着笑道，“真是个标致的孩子，我们奇函好福气。”
杨博文摸着发间的凤钗，看着眼前这对满眼笑意的母子，忽然觉得，过往所有的苦难，仿佛都是为了铺垫此刻的温暖。她抬起头，望着左奇函，眼里的羞怯化作了坚定：“嗯，我们成亲吧。”
夕阳透过窗棂，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交缠在一起，像一幅圆满的画。晚晴居的玉兰叶又绿了些，仿佛在悄悄盼着，那一日早些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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