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的消息传遍京城时,杨博文正在晚晴居的廊下绣着一方帕子。针脚不算细密,却比初学时稳了许多,玉兰花瓣的轮廓在素白的缎面上渐渐清晰。
左夫人坐在一旁看着,手里剥着新摘的荔枝,偶尔指点她两针:“这花瓣的边缘要绣得虚些,才显得有灵气。”她说着,将剥好的荔枝递到她嘴边,“尝尝,岭南新贡的,甜着呢。”
杨博文咬下荔枝,清甜的汁水漫过舌尖,心里也跟着甜丝丝的。这些日子,左夫人待她亲厚,教她女红,陪她说话,甚至连府里的中馈也让她跟着学些,丝毫没有把她当外人。
“夫人,您这样……会不会太惯着我了?”她放下绣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左夫人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暖意:“自家孩子,不惯着你惯着谁?”她握住杨博文的手,指腹抚过她腕上的银镯,“奇函这孩子,打小就犟,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他既认准了你,我这做娘的,自然要把你当亲闺女疼。”
正说着,左奇函大步走进来,身上还带着些风尘气。“娘,博文。”他先给母亲行了礼,又转向杨博文,眼底的疲惫被温柔取代,“今日去部里点卯,听闻昭华公主被陛下禁足了。”
杨博文握着绣针的手顿了顿。
左夫人挑了挑眉:“哦?陛下怎么突然想起罚她了?”
“还不是前些日子在公主府的事。”左奇函拿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语气带着几分冷意,“我虽没直接把状告到御前,但让御史递了个折子,旁敲侧击提了句‘公主府私设刑具,恐伤皇家体面’。陛下最看重这些,当即就派人去查,虽没深究,却也罚了她闭门思过三个月。”
杨博文心里一动,抬头看向他。原来他说的“讨说法”,不是空言。
左奇函读懂了她的眼神,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我说过,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左夫人在一旁点头:“该罚。皇家公主更该知礼守矩,怎能纵容下人对闺阁女子动私刑?”她转向杨博文,柔声道,“你也别往心里去,往后有我们在,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杨博文点点头,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她了解杨欣怡的性子,被送到家庙定不会甘心,昭华公主被禁足,恐怕也会记恨在心。
这份不安,在几日后得到了印证。
那日午后,杨博文正陪着左夫人在花园里赏花,忽然有家丁来报,说相府派人送了帖子,说是杨丞相请左奇函明日过府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左奇函接过帖子,眉头微蹙。自那日相府一别,杨家从未再来往,如今突然请他过去,难免让人起疑。
左夫人也觉得蹊跷:“会不会是鸿门宴?”
“不管是什么宴,我都得去。”左奇函将帖子放在桌上,眼神锐利,“他们若安分便罢,若是还想耍什么花样,我正好一并了断。”
杨博文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的不安更甚:“我与你一同去?”
“不行。”左奇函立刻否决,“你身子刚好,相府那地方龌龊,不能再让你沾惹。”他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次日一早,左奇函便带着随从去了相府。杨博文在府里坐立难安,绣活做不进去,连饭也没吃几口。左夫人看在眼里,温言劝道:“别担心,奇函有分寸,再说镇国公府的面子,杨家还不敢不给。”
可直到日头偏西,左奇函还没回来。杨博文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去相府看看。”
“哎,你别急。”左夫人连忙拉住她,“再等等,许是事多耽搁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左奇函的贴身随从福安,他脸上带着急色:“夫人!二小姐!不好了!公子在相府被人扣下了!”
杨博文脑子“嗡”的一声,脸色瞬间惨白:“你说什么?怎么会被扣下?”
“公子到了相府,杨丞相先是摆酒款待,席间却突然冲出几个衙役,说公子‘私闯民宅,意图不轨’,不由分说就把人拿下了!”福安急得满头大汗,“小人拼命阻拦,却被他们打了出来,说是……说是要请旨严惩呢!”
“岂有此理!”左夫人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杨家好大的胆子!竟敢扣押朝廷命官!”
杨博文浑身发抖,扶着桌子才站稳。她瞬间明白了——这是杨丞相的报复!他们动不了左奇函,便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陷害他!
“夫人,我们快想办法啊!”杨博文的声音带着哭腔,“不能让他有事!”
左夫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福安,你立刻去镇国公府报信,让老侯爷带人去大理寺递状子,就说相府构陷忠良!”她转向杨博文,语气坚定,“博文,你别怕,有镇国公府在,奇函绝不会有事。”
可杨博文怎么能不怕?她太清楚杨家的阴狠,既然敢扣人,定然是做足了准备,恐怕早已买通了人证,就等着给左奇函定罪。
“我要去相府。”她抬起头,眼里虽有泪光,却带着一股执拗,“他们扣下左奇函,无非是想逼我回去。我去换他出来。”
“万万不可!”左夫人拉住她,“你这一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奇函拼了命护着你,就是不想让你再落进杨家的圈套!”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杨博文泪水直流,“是我连累了他……若不是因为我,他怎会与相府结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步走进来,正是左奇函!他身上的衣袍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些擦伤,却眼神明亮。
“奇函!”左夫人又惊又喜。
杨博文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冲过去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你……你怎么回来了?”
左奇函握住她的手,气息还有些不稳:“让你们担心了。”他转向左夫人,解释道,“杨丞相本想污蔑我,却没想到我早有准备,带了暗卫在暗处录下了他的话。他怕事情闹大,只能放我回来。”
原来,左奇函早料到杨丞相会耍手段,昨日特意让人准备了微型的墨玉录音筒,藏在袖中。席间杨丞相果然露出破绽,言语间透露出要“教训”左奇函、逼杨博文“回心转意”的话,全被录了下来。
“我临走时,把录音筒扔给了他。”左奇函冷笑,“告诉他,若是再敢动歪心思,就把这东西交给御史台。”
杨博文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松懈,腿一软就往下跌。左奇函连忙扶住她,将她打横抱起:“吓坏了吧?”
她埋在他怀里,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你以后不许再这样吓我了……”
“好,不吓你了。”左奇函柔声哄着,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以后去哪都带着你,好不好?”
左夫人看着相拥的两人,既心疼又欣慰,摇了摇头道:“好了,平安回来就好。快带博文回房歇歇,看她脸白的。”
回到晚晴居,左奇函亲自给她倒了杯温水,又拿了些点心放在她手里:“吃点东西,压压惊。”
杨博文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相府……他们还会再来找麻烦吗?”
“或许会。”左奇函坐在她身边,眼神沉静,“但我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他握住她的手,语气郑重,“博文,再等些时日,等我们成了亲,我就奏请陛下,让你入我左家族谱,彻底与杨家撇清关系。到那时,他们便再也奈何不了你了。”
杨博文望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的惶恐渐渐散去。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会为她挡下所有风雨。
窗外的玉兰花开了,洁白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杨博文靠在左奇函肩上,轻声道:“我信你。”
这一次,她是真的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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