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红绸从府门一路蜿蜒至内院，灯笼串成的长龙在晨光里泛着暖光，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熏香与蜜饯的甜。杨博文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一身大红嫁衣的自己，凤冠上的珍珠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映得眉眼间都染了层光晕。
左夫人亲自握着眉笔，指尖带着暖意：“这眉形得画得舒展些，才显得有福气。”她细细描摹着，忽然笑道，“想当年我嫁进来时，可比你慌张多了，手抖得连茶杯都端不稳。”
杨博文被逗笑，紧绷的肩背松了些：“夫人当年定是风华绝代。”
“就你嘴甜。”左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放下眉笔端详着，“真好，我们奇函总算等到你了。”她从妆匣里取出一支赤金累丝的凤凰步摇，簪在她发髻中央，“这是我嫁进来时，太夫人给的，如今传给你。往后啊，你就是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要稳稳当当地站在他身边。”
步摇的流苏垂在耳畔，冰凉的触感却让人心头一暖。杨博文轻轻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左奇函掀帘进来。他穿着一身大红蟒袍，玉带束腰，平日里凌厉的眉眼此刻盛满了笑意，看到杨博文时，竟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眼，耳根微微发红。
“时辰差不多了。”他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雀跃，却又刻意放轻了脚步，怕惊扰了她似的。
左夫人笑着推了他一把：“去吧，该去前院候着了，别在这儿碍眼。”
等左奇函走后，左夫人握住杨博文的手：“别怕，入了这门，就是一家人。奇函性子看着硬，心里软着呢，往后你们好好过日子。”
杨博文望着镜中自己泛红的眼眶，用力点了点头。
吉时将至，莲儿扶着她起身，大红的裙摆拖在地上，像铺了一地的霞光。走到廊下时，她下意识地望向相府的方向，那里曾是她十几年的牢笼，如今却已模糊成遥远的影子。
“小姐，该上轿了。”莲儿轻声提醒。
杨博文回过神，转身走向那顶八抬大轿。轿帘放下的瞬间，她听见外面传来左奇函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的郑重：“起轿——”
锣鼓声、唢呐声骤然响起，震得轿身微微晃动。她抬手抚上胸口，那里的心跳得又快又稳，像揣着一颗滚烫的星子。
花轿在府门前落下时，左奇函亲自撩开轿帘，伸出的手骨节分明，掌心温热。杨博文将手放进他掌心，被他轻轻握住的那一刻，忽然觉得所有的不安都烟消云散了。
喜堂早已挤满了宾客，高堂之位上坐着左老侯爷与左夫人，两人脸上满是笑意。赞礼官高声唱喏：“吉时到——拜天地！”
左奇函牵着她，并肩对着门外的晨光深深一拜，衣袖相触的地方，暖得像要烧起来。
“二拜高堂！”
他们转向高堂，看着左夫人泛红的眼眶，看着老侯爷难得柔和的眼神，杨博文忽然明白了“家”字的分量。
“夫妻对拜！”
她抬起头，撞进左奇函的眼眸里。那里没有了往日的锐利，只有化不开的温柔，像浸在温水里的月光。两人弯腰相拜，红绸交缠，仿佛将彼此的命运紧紧系在了一起。
送入洞房后，莲儿笑着给她卸了凤冠，递上一碗甜汤：“小姐，喝口合卺酒的余酿，往后日子甜甜蜜蜜。”
杨博文小口抿着，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底。窗外传来宾客的喧闹声，夹杂着左奇函与人应酬的爽朗笑声，她靠在窗边，看着庭院里晃动的烛影，忽然觉得无比踏实。
不知过了多久，左奇函推门进来，带着些酒气，眼神却依旧清明。他挥退了下人，走到她面前，伸手拂去她发间的一缕红绸：“累坏了吧？”
“还好。”杨博文抬头看他，他的脸颊泛着微红，平日里束得整齐的发带松了些，添了几分随性的俊朗。
左奇函在她身边坐下，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锦囊，里面是两颗用红线缠着的莲子：“这是我娘给的，说让我们早生贵子。”
杨博文的脸瞬间红透，低下头不敢看他。
他却忽然握住她的手，语气认真得不像醉话：“博文，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过去我没能护住你，往后的日子，我定拼尽全力对你好。你信我吗？”
杨博文抬起头，望进他眼底的星辰，那里映着她的影子。她轻轻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无比清晰：“我信。”
左奇函笑了，将她揽进怀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窗外的红烛燃得正旺，烛影在墙上摇摇晃晃，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在她耳边低语，“昨日相府那边传来消息，杨丞相因贪墨案被抄家了，王氏也被送入了家庙。至于杨欣怡……听说在城郊家庙受不住苦，跑的时候摔断了腿，如今在破庙里养着，再无人问津。”
杨博文微微一怔，心里却没有波澜。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终究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而她，早已走出了那片阴霾。
她靠在左奇函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轻声道：“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红烛燃了一夜，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时，杨博文睁开眼，看到左奇函正看着她，眼里的温柔像化了的春水。
“醒了？”他伸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饿不饿？厨房备了甜粥。”
杨博文摇摇头，伸手回握住他的手。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得像要融进去。
往后的日子，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身边有他，便什么也不怕了。
他们的故事，始于一场狼狈的相救，终于一堂温暖的红烛。而那些藏在岁月里的苦难，都成了衬得此刻愈发珍贵的底色。
院外的玉兰花开得正好，洁白的花瓣上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极了他们往后的日子——清澈，明亮，且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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