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轰隆”声，像是在切断最后退路。幽绿的火光舔着通道两侧的岩壁，将石兽庞大的轮廓照得忽明忽暗——它比镇口的石兽雕像至少大十倍，匍匐在地下石室的中央，背甲上布满了风化的纹路，像是被岁月啃噬过的古树年轮。
林墨举着手机照亮，光柱扫过石兽的头颅时，心脏猛地一缩。那两颗嵌在眼窝裡的红石头正在发光，不是之前的微弱红光，而是像两团跳动的火焰，将周围的岩壁映得一片猩红。更诡异的是石兽的嘴——它微微张着，露出两排参差的獠牙，牙缝裡卡着些深色的东西，像是干涸的布条，又像是凝固的血。
“这石兽……好像是活的。”赵宇的声音发颤，他蹲下身，手指轻轻碰了碰石兽的爪子，指尖立刻沾了一层冰凉的粘液，和槐树根裡的黑色液体一模一样，“你看这粘液，还在分泌。”
林墨走到石兽的腹部，发现那里有一道人工开凿的裂缝，宽约半米，边缘很新，像是最近才被打开的。裂缝裡黑黢黢的，隐约能看到裡面有金属反光，还传来一阵微弱的“滴答”声，和秘道裡听到的声音一样。
“这裡面有东西。”林墨用工兵铲往裂缝裡探了探，铲头碰到了坚硬的物体，发出“哐当”的声响。他示意赵宇帮忙，两人合力将裂缝撬开些，借着手机的光往里看——裂缝裡藏着一个生锈的铁盒，盒盖上缠着几圈黑色的纤维绳，绳子末端绑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三个字：守鐘人。
是爷爷的字迹。
林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纤维绳，将铁盒拖了出来。盒子不大，只有鞋盒大小，表面布满了划痕，锁扣已经锈死了。他用工兵铲用力一撬，锁扣“啪”地断了，裡面的东西露了出来——不是他想象中的秘密文件，而是一叠泛黄的照片，还有一个老式的铜製怀表。
照片都是黑白的，边缘已经卷了角。第一张是爷爷年轻时的样子，二十多岁，穿着地质勘探服，站在镇口的牌坊下，身边站着一个穿蓝布褂子的年轻人，背有点驼，手里拄着枣木拐杖——是那个在路边遇到的老太太！只是那时她还是个男人，眉眼间和老太太有七分相似。
“这是……守鐘人？”赵宇指着照片上的年轻人，“他手里的拐杖，和你说的那个老太太的拐杖一模一样。”
林墨翻到第二张照片，呼吸突然停滞。照片上是青石镇的全貌，没有雾，阳光很亮，镇中心的老槐树下站着一群人，每个人都举着一盏绿色的灯笼，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而老槐树的树干上，绑着一个人，看不清脸，但穿着和爷爷一样的地质勘探服。
照片背面写着日期：1963年7月15日。
比爷爷失踪的1993年早了三十年。
“1963年……也是‘献祭日’？”林墨想起赵宇说的“三十年一轮回”，“这说明献祭不是只在1993年有，而是每三十年一次。那1963年被绑在树上的人是谁？”
他拿起第三张照片，指尖突然开始发抖。照片上是老槐树的根，根须盘绕成一个圈，圈裡躺着个孩子，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穿着白裙子，正是小雅的样子！孩子的脸上没有黑液，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镜头，嘴角却带着诡异的笑。
照片背面没有日期，只有一行字：“第一个祭品，也是最后一个。”
“小雅……1963年就死了？”赵宇倒吸一口冷气，“可我们看到的小雅，明明是个孩子……难道她被困在这裡五十年了？”
林墨没说话，他拿起那个铜製怀表。表盖是打开的，表盘上的指针停在3点15分，和镇裡的鐘一模一样。但奇怪的是表盖内侧，刻着一圈圈细密的纹路，像是树木的年轮，每一圈上都标着日期，最早的是1933年7月15日，最近的是1993年7月15日，中间每隔三十年就有一个日期，每个日期旁边都刻着一个名字。
1933年：李守义（守鐘人）
1963年：林建军（爷爷的名字）
1993年：空缺
林墨的大脑一片空白。1963年的名字是爷爷？可爷爷明明是1993年才失踪的，这说明他在1963年就来过青石镇，还被当成了祭品？
他翻到最后一张照片，照片上是爷爷和那个穿蓝布褂子的年轻人（守鐘人）在老槐树下握手，两人笑得很开心，背景裡的石兽雕像眼睛还是黑色的，没有红石头。照片背面写着：“约定：用我的血，换三十年安宁。”
“用我的血……”林墨喃喃自语，突然想起爷爷笔记本上的“血祭不是杀人，是唤醒守门人”，“难道爷爷在1963年就进行过血祭？他用自己的血让石兽沉睡了三十年，到1993年又到了献祭日，他回来是为了再次血祭？”
赵宇突然指着怀表的年轮纹路：“你看这纹路，1993年后面还有一个日期——2023年7月15日。今天是……”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日期赫然是2023年7月14日。
明天，就是新的献祭日。
林墨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终于明白匿名信上那句“它要醒了”是什么意思——三十年一轮回，2023年的献祭日到了，石兽即将苏醒，而他，作为爷爷的孙子，被当成了新的祭品。
就在这时，石兽的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裂缝裡的“滴答”声变得急促起来，像是某种倒计时。两颗红石头的光芒越来越亮，石兽的嘴开始慢慢张开，裡面传出一阵低沉的嘶吼，像是远古巨兽的咆哮。
“它要醒了！”赵宇吓得后退一步，“我们得赶紧走！”
林墨却没动，他死死盯着石兽张开的嘴，裡面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想起爷爷的铁盒是从石兽腹裡找到的，那裡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你先走！”林墨将照片和怀表塞进背包，“我去看看裡面有什么！”
“疯了吗？”赵宇想拉他，“这石兽是活的，进去就是送死！”
“我爷爷的笔记本上说，血祭能唤醒守门人。”林墨的眼神很坚定，“如果守门人是石兽，那只有它能镇压雾祟。我必须弄清楚怎么让它彻底沉睡，不然明天整个镇子的‘藏品’都会跑出去，外面的人也会遭殃。”
石兽的嘶吼声越来越响，岩壁上的火把开始疯狂摇曳，幽绿的光变成了诡异的紫色。林墨不再犹豫，弯腰钻进了石兽腹部的裂缝。
裂缝裡比想象的要宽，像是一条天然形成的腔体，四壁覆盖着滑腻的黑色粘液，散发着浓烈的腥甜味。林墨用工兵铲探路，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脚下传来“咯吱”声，像是踩碎了某种骨头。手机的光在前方晃动，照亮了腔体尽头的一个石台，上面放着一个熟悉的东西——爷爷的地质勘探包。
他快步走过去，打开背包，裡面没有地质锤，没有罗盘，只有一个玻璃罐，裡面装着半罐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液，标签上写着：“1963年样本，含特殊抗体，可抑制雾祟活性。”
旁边还有一张纸条，是爷爷的字迹：“2023年的孩子，当你看到这张纸时，我已经变成了‘它’的一部分。雾祟的本体是石兽，老槐树是它的根，镇民是它的养分。我的血只能压制它三十年，你的血裡有更强的抗体，是唯一能彻底杀死它的东西。把样本倒进石兽的心脏——腔体尽头的红色肉球，再用你的血滴在上面，记住，一定要在鐘响三声后动手，那时它最虚弱。”
林墨抬头看向腔体尽头，果然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肉球，通体红色，像一颗跳动的心脏，表面布满了血管状的纹路，正随着石兽的嘶吼微微搏动。
“原来如此……”林墨握紧玻璃罐，心脏在胸腔裡狂跳。爷爷不是被困住了，他是故意留在石兽体裡，研究杀死雾祟的方法，而他，就是爷爷选中的执行者。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赵宇的惨叫：“林墨！快跑！它们进来了！”
林墨赶紧回头，只见裂缝入口处涌进无数条黑色的纤维绳，像蛇一样扭动着，缠住了赵宇的脚踝。赵宇摔倒在地，拼命挣扎，却被纤维绳越缠越紧，身体开始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皮肤接触到纤维绳的地方，正慢慢变黑。
“别管我！快去！”赵宇朝他喊道，脸上露出决绝的表情，“记住！鐘响三声！”
他突然从口袋裡掏出一把小刀，狠狠刺向自己的手腕，鲜血喷涌而出，溅在纤维绳上，发出“滋滋”的响声，那些绳子像是被烫到一样，瞬间缩回了几寸。
“用你的血！”赵宇的声音越来越弱，“我的血没用……快！”
林墨的眼眶发热，他知道赵宇是在为他争取时间。他不再犹豫，转身冲向红色肉球，拧开玻璃罐的盖子，将暗红色的液体全部倒了上去。
液体接触到肉球的瞬间，发出“嗤”的一声，冒出大量白色的烟雾，肉球开始剧烈地搏动，颜色从红色变成了黑色，表面的血管状纹路开始断裂。石兽的嘶吼声变得凄厉起来，整个腔体都在震动，黑色的粘液像下雨一样往下掉。
“还差最后一步！”林墨咬破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滴在肉球上。
血滴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石兽的嘶吼声戛然而止，红色肉球停止了搏动，慢慢变成了灰色，像一块普通的石头。两颗嵌在眼窝裡的红石头光芒骤灭，彻底失去了光泽。
外面的黑色纤维绳突然失去了力气，软软地掉在地上，变成了普通的植物根须。
林墨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他看向入口处，赵宇躺在地上，还有呼吸，只是脸色苍白，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成功了……”林墨喃喃自语，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悲伤。
就在这时，整个石室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石兽庞大的身体开始出现裂纹，从裂缝裡渗出大量的黑色液体，像是在融化。岩壁上的火把一个个熄灭，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快走！这裡要塌了！”林墨爬过去扶起赵宇，两人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冲出石兽的腔体，朝着石门的方向跑去。
身后传来石兽崩塌的巨响，无数碎石落下，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们跑出石门，顺着秘道往上爬，身后的黑色液体像潮水一样涌来，却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慢慢凝固成黑色的石头。
当他们终于爬出槐树根下的秘道，回到供销社后院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浓雾不知何时散去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青石镇的街道上，那些蒙着黑液的房子在阳光下慢慢褪色，变成了普通的老房子，门牌号也恢复了正常的顺序。
街角的铁鐘指针开始转动，从3点15分慢慢跳到了6点，发出清脆的“当”声，像是沉睡了三十年的鐘终于苏醒了。
林墨回头看向镇口的牌坊，那两只石兽的眼睛已经变回了黑色，不再发光。老槐树下，那个穿白裙子的小女孩身影一闪而过，脸上带着释然的笑，然后慢慢消失在阳光裡。
“结束了。”赵宇靠在墙上，虚弱地说，“雾祟死了，青石镇……回来了。”
林墨从背包裡拿出爷爷的照片，照片上的爷爷笑得很开心。他知道，爷爷的心愿终于完成了，那些被困在青石镇的灵魂，终于可以安息了。
只是他不知道，在镇东头的一间老房子裡，一个穿灰布棉袄的老太太正坐在门槛上，手里拄着枣木拐杖，看着阳光发呆。她的脸上没有黑液，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和照片上那个穿蓝布褂子的年轻人一模一样。
她轻轻抚摸着拐杖上的兽头，喃喃自语：“守了六十年，终于可以歇歇了……”
拐杖的底部，刻着一行小字，被摩挲得发亮：1933年，李守义，守鐘人。
林墨和赵宇离开了青石镇，没有人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当林墨回到城市，翻开民俗杂志的最新一期时，发现上面多了一篇关于青石镇的报道，说这个消失了三十年的古镇重新出现在地图上，成为了新的旅游景点。
报道的最后，附了一张照片：镇口的牌坊下，站着一个穿地质勘探服的老人，背有点驼，正对着镜头微笑，他的身边，站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眉眼间和他有几分相似。
林墨的眼眶湿了。他知道，爷爷从未离开，他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这个他用生命拯救的镇子。
而那两颗从石兽眼窝裡掉出来的红石头，被他串成了手链，戴在手腕上。每当阴雨天，石头会变得冰凉，像是在提醒他，有些秘密，永远不该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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