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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回流的时间

雾镇回响

浓雾漫过引擎盖时,林墨发现车速表失灵了。指针卡在60公里的位置疯狂颤抖,像条濒死的鱼,而挡风玻璃外的景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退——刚刚掠过的路牌重新退回视野,被车轮碾过的石子从柏油缝里跳出来,甚至连后视镜里自己的倒影,都在慢慢变年轻,直到露出大学时的模样。

“时间在倒流。”他低声自语,指尖划过方向盘上的划痕——这道三年前被石头崩出的印记,此刻正以缓慢的速度愈合,露出崭新的塑料底色。手背上的鳞片烫得更凶了,半透明的质地里浮现出细密的血丝,像老槐树根须在皮肤下爬行。

车载电台的杂音突然中断,响起一阵清晰的电流声,接着是赵宇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林墨,别往雾里开,那不是晨雾,是1993年的雾……”

话音未落,电台里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像是有人把话筒塞进了正在撕裂的喉咙。林墨猛地关掉电台,却发现那尖叫声钻进了脑子里,和记忆里小雅被根须拖拽时的惨叫重叠在一起。他腾出一只手去摸红石头手链,却摸了个空——手腕上空空荡荡,只有一圈淡红色的勒痕,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扯掉了。

“在这儿呢。”副驾驶座传来轻笑。

林墨转头的瞬间,心脏像被冰锥刺穿。穿白裙子的小女孩正坐在副驾上,怀里抱着那串红石头手链,黑色的液体顺着她的指缝滴在坐垫上,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小洞。她的脸不再被头发遮挡,左眼是正常的黑褐色,右眼却嵌着一块红石头,和手链上的一模一样,正随着车辆的颠簸微微发亮。

“小雅?”他的声音发紧,工兵铲还在后备箱里,此刻能做的只有死死攥住方向盘。

“我是小雅,也不是小雅。”女孩晃着双腿,赤着的脚悬在半空,脚踝处的根须已经长到了膝盖,“我是所有被吃掉的影子,是石兽吐出来的骨头,是你们舍不得忘记的人。”她突然把脸凑近,右眼的红石头几乎贴到林墨脸上,“你看,这石头里有你爷爷的影子。”

林墨盯着红石头的裂纹,里面果然流动着模糊的光影:爷爷坐在石兽腹里,用地质锤敲打红色肉球,每敲一下,就有一缕黑烟从肉球里飘出来,钻进旁边的青铜罐里。罐口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1993年7月15日,第三罐”。

“他在收集石兽的意识。”女孩的声音突然变成爷爷的,低沉而疲惫,“想把它困在罐子里,可青铜会被黑液腐蚀,每三十年就要换一个容器……”

光影突然扭曲,红石头裂开一道新的缝隙,黑色的液体从缝里渗出来,滴在林墨的手背上。被液体碰到的地方,鳞片突然凹陷下去,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里映出他从未见过的画面:

1993年的青石镇,雾比现在更浓,爷爷背着地质包冲进鐘楼,李青的哥哥李山正用身体抵住摇晃的齿轮组,黑色的根须从他的裤腿里钻出来,在地面上织成一张网。“快!把血滴进枢纽!”李山朝爷爷喊,声音里带着血沫,“我爹说过,守钟人的血能让时间停在献祭日!”

爷爷咬破手指的瞬间,鐘楼突然剧烈摇晃,李山被根须拽进齿轮组,骨骼碎裂的声响里,齿轮“咔哒”一声卡住了,时间永远停在了3点15分。

“所以他才留着那些青铜罐。”女孩的声音变回稚嫩的童音,她把红石头手链套回林墨手腕,“他想等时间重新流动时,用石兽的意识当祭品,换所有人的记忆回来。”

林墨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手背上的鳞片开始往肉里钻,像是要和骨头长在一起。他看向车窗外,倒流的景象已经停止,公路尽头出现了熟悉的牌坊,只是牌坊上的“青石镇”三个字变成了1993年的繁体,石兽雕像的眼睛里,正往外淌着黑色的液体,在基座上积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水洼里,映出一张被黑液覆盖的脸,是爷爷。

“他在等你。”女孩推开车门,白裙子在雾里飘得像朵幽灵花,“在老槐树的树桩下,他藏了最后一个青铜罐,里面是1993年所有被吃掉的记忆。”她跳下车时,根须突然从地下钻出来,缠住她的脚踝,“记住,别让青铜罐见光,不然记忆会像肥皂泡一样碎掉……”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根须拖进了浓雾里,只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像风吹过空酒瓶。

林墨冲进镇子时,发现所有的房子都变回了1993年的样子——供销社门口挂着“全场八折”的木牌,黑板上用粉笔写着“橘子汽水三毛一瓶”,街角的糖画摊前,站着个没脸的老头,手里举着刚做好的龙形糖画,糖稀还在往下滴。

“要一个吗?”老头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金属的锈味,他缓缓抬起头,脸上的黑液慢慢褪去,露出赵宇的脸,只是眼睛里全是黑色的纹路,“用记忆换,很划算的。”

林墨握紧工兵铲后退一步:“赵宇,你还清醒吗?”

“清醒啊。”赵宇笑着举起糖画,龙形的糖稀里映出无数张脸,“我记得唐代文献里的每一个字,记得我导师临终前说的‘青石镇的时间是活的’,还记得……”他突然凑近,黑液从嘴角淌下来,“记得你爷爷藏青铜罐时,用地质锤在树桩上敲了三下。”

老槐树的方向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像是有人在用锤子敲树桩。林墨转身就跑,赵宇的笑声在身后追着他:“别去!那罐子里不止有记忆,还有石兽最凶的意识!它会钻进你的影子里,让你变成新的黑液脸!”

老槐树的树桩周围,围着十几个黑液脸,他们的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正用手往树桩里挖,指甲剥落的声响里,黑色的液体溅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响声。树桩的断面上,果然有三个新鲜的凿痕,和赵宇说的一模一样。

“让开!”林墨挥舞着工兵铲冲过去,黑液脸们像是没看见他,依旧机械地挖着树桩。他发现这些黑液脸的轮廓很熟悉——有1933年的守钟人李守义,有1963年的镇民,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现代冲锋衣的人影,想必是那批被根须缠住的游客。

工兵铲砍在树桩上的瞬间,林墨感到一阵强烈的震动——树桩里传来“哐当”的响声,像是有金属容器在滚动。他用工兵铲的边缘插进凿痕,用力一撬,树桩“咔嚓”一声裂开,露出里面的青铜罐。

罐子比想象的小,只有拳头大小,表面刻着和怀表一样的年轮纹,罐口用红布封着,红布上沾着几根白色的头发,是爷爷的。

就在他拿起青铜罐的瞬间,黑液脸们突然齐刷刷地转向他,动作整齐得像镜子里的倒影。他们的眼睛里,都映出青铜罐的影子,黑液开始剧烈地蠕动,像是要从皮肤里钻出来。

“它闻到记忆的味道了。”林墨想起女孩的话,赶紧把青铜罐塞进怀里,用外套裹紧。手背上的鳞片突然变得冰凉,他低头一看,鳞片里浮现出李青的影子——她正拄着拐杖往鐘楼跑,身后跟着无数条根须,“快!去鐘楼!”鳞片里传出李青的声音,带着喘息,“赵宇在齿轮组里放了炸药,他想炸掉时间枢纽,让所有记忆永远留在1993年!”

林墨冲向鐘楼时,发现镇子里的黑液脸都在往同一个方向涌,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们的嘴里都在念叨着同一句话,声音越来越响,最后汇成一片诡异的合唱:“让时间停在献祭日……让记忆永远留下来……”

鐘楼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林墨冲上三楼,看到赵宇正蹲在齿轮组前,手里拿着打火机,导火索已经露出了白色的药芯。他的半张脸已经被黑液覆盖,只有一只眼睛还能看出原本的模样,正死死盯着齿轮组中心的红点。

“你来了。”赵宇抬头笑了,黑液从他的眼角淌下来,“我导师说过,只要毁掉时间枢纽,石兽就再也醒不了了。那些记忆……忘了也好,省得像你爷爷一样,被回忆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爷爷说过,记忆是活的。”林墨举起工兵铲,“就算是痛苦的记忆,也该有被记起来的权利。”

赵宇突然把打火机扔向导火索:“可它们会害死更多人!你看那些游客,他们的影子已经开始变黑了!”

林墨扑过去用脚踩灭导火索时,齿轮组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卡住的指针开始缓慢转动,3点15分的位置,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像在流血。手背上的鳞片烫得他几乎晕厥,他感到怀里的青铜罐在震动,罐口的红布慢慢鼓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它要出来了!”赵宇的声音里带着恐惧,“石兽的意识!”

青铜罐“嘭”地炸开,红布碎片飞得到处都是。一团黑色的雾气从罐子里飘出来,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张巨大的脸,是石兽的脸,眼睛里燃烧着幽绿的火焰。雾气接触到齿轮组的瞬间,原本卡住的齿轮突然疯狂转动,整个鐘楼开始剧烈摇晃,墙壁上的裂缝里,钻出无数条根须,朝着两人缠过来。

“用鳞片!”赵宇突然喊道,他的半张脸已经恢复了正常,“李青刚才托梦给我,说鳞片能困住意识!”

林墨这才发现,手背上的鳞片已经变得和青铜罐一样大,表面流动着金光,像是无数个记忆碎片在闪烁。他用力一撕,鳞片从皮肤上剥落,带着一串血珠飞向黑色的雾气。

鳞片接触到雾气的瞬间,发出刺眼的光芒,雾气像是被磁铁吸住的铁屑,疯狂地往鳞片上涌。石兽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雾气在鳞片里扭曲、挣扎,最后慢慢凝固成一块黑色的水晶,里面封存着无数张痛苦的脸。

齿轮组的转动渐渐平缓,指针“咔哒”一声指向3点16分。

时间,终于开始流动了。

根须纷纷缩回裂缝,黑液脸们站在原地,身上的黑液慢慢褪去,露出了原本的模样——有老人,有小孩,有穿冲锋衣的游客,他们茫然地看着四周,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梦里醒来。

赵宇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笑了:“我记得了……我导师不是失踪了,是1993年来看石兽时,被根须缠住,变成了糖画摊的老头。”他捡起地上的一片红布碎片,“我们得把这些记忆还给他们,对吧?”

林墨握紧手里的黑色水晶,鳞片里的金光正在慢慢散去,露出里面最深处的一抹橙光——是爷爷的记忆,他正坐在供销社的柜台后,给年轻时的李青讲地质队的故事,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们身上洒下金斑。

“嗯。”林墨点头,“该还给他们了。”

鐘楼外,雾开始散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老槐树的树桩旁,李青拄着拐杖站在那里,手腕上的骨片手链只剩下最后一片,上面刻着2023年的日期。

“结束了?”她朝林墨笑,皱纹里还沾着黑色的液体,“我哥说的没错,守钟人的血,果然能让时间重新流动。”

林墨把黑色水晶放在树桩上,水晶接触到树桩的瞬间,突然裂开,无数道金光从碎片里飞出来,像萤火虫一样飞向镇里的每个人。被金光碰到的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糖画摊的老头摸着自己的脸,突然哭了,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叫张教授,是研究唐代石兽的;穿冲锋衣的年轻人抱着头蹲下,他记起自己是来拍婚纱照的,新娘还在车里等他。

只有爷爷的记忆还留在最后一片水晶碎片里,金光中,他朝林墨挥了挥手,然后慢慢消散在阳光里。

“他说谢谢。”李青递给林墨一片新的鳞片,是透明的,里面映着现在的青石镇,“这是新的记忆鳞,记下现在的样子,免得以后忘了。”

林墨接过鳞片时,发现手背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像片小小的树叶。

离开镇子时,赵宇非要留在这里整理资料:“我要写本关于青石镇的书,告诉所有人,记忆这东西,不管多疼,都该留着。”他指着正在重建的老槐树,“我还会在这里种棵新的槐树,用现在的土,现在的水,再也不让它长根须。”

林墨开车驶出牌坊时,特意回头看了一眼——石兽雕像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普通的石头,基座上的水洼里,映出他年轻的脸,没有黑液,没有根须,只有阳光和笑容。

车载电台里,传来主持人轻快的声音:“今日天气晴朗,适合出游,据了解,消失三十年的青石镇已正式开放,游客可凭身份证进入……”

林墨摸了摸口袋里的鳞片,透明的质地里,新的年轮纹正在慢慢形成,最外面的一圈,刻着2023年7月16日。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就像李青说的,记忆会发芽,时间会流动,或许几十年后,还会有新的守钟人带着鳞片来到这里,但那时的青石镇,只会有阳光,有笑声,有糖画的甜香,再也不会有黑液和根须。

因为真正能困住雾祟的,从来不是青铜罐,也不是守钟人的血,而是我们敢于记住痛苦,也敢于拥抱新生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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