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霉腐的空气如同凝固的粘液。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年污秽的甜腻气息。王昊在绝对的黑暗中醒来。
身体无处不痛。绳索粗糙的纤维深深勒进手腕脚踝的皮肉，每一次微小的挣扎都带来火燎般的摩擦剧痛。胸口的暗红锈痂更像是被烙铁烫过，每一次心跳都带起椎心的刺痛，冰冷与灼热在伤口深处疯狂拉锯。最要命的是头颅，被人用硬物反复砸击过的闷痛和肿胀感，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眉骨后方，每一次昏沉的意识稍稍凝聚，就被更汹涌的眩晕和恶心感冲垮。
记忆碎片般闪烁：泥泞小路上拖行的颠簸、塞拉斯那张在昏暗油灯下扭曲着暴怒和惊疑的刀疤脸、巴纳德带着恶臭酒气的狞笑、还有那沉重如铁锤般的闷击……
失败。彻头彻尾的失败。 那把寄托了所有隐忍和复仇希望的铁锈匕首，甚至没能擦破塞拉斯的油皮，就成了被随意踩入泥中的破铁片。而他自以为隐秘的逃亡路线，在塞拉斯眼中恐怕如同孩童的把戏。
他被拖回来了。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扔进了酒馆地窖的最深处。
这里比河谷村的铁匠铺更绝望。没有炉火，没有废铁，没有风箱的嘶鸣。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浑浊的积水没过脚踝，冰冷刺骨，混合着不知名的污秽，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败气息。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水，每一次呼吸都艰难无比。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无休止的黑暗和剧痛是永恒的。饥饿如同钻入骨髓的蛆虫，贪婪地啃噬着残存的体力。干渴让喉咙如同被砂纸摩擦，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沉重的脚步声混杂着锁链拖曳的刺耳声响，由远及近。
哐当！ 地窖厚重的木门被粗暴推开！昏黄摇曳的油灯光芒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刺入王昊被黑暗占据已久的瞳孔！他痛苦地闭上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
“看看我们的‘狼崽子’，还活着呢？” 塞拉斯冰冷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耳膜。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阴影将王昊完全笼罩。巴纳德举着油灯，那张阴鸷的脸上挂着残忍的笑意。
王昊勉强睁开刺痛的眼睛，适应着刺目的光线。他看到塞拉斯手中，正随意抛玩着一样东西——正是那把被他锻打过、用来刺杀的铁锈匕首！粗糙的刃口在昏黄的油灯下，反射着黯淡而绝望的光泽。
“啧啧啧，” 塞拉斯走到王昊面前，蹲下身，油灯的光将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映照得如同活物。他将匕首冰冷的刃口，在王昊脸上那道被泥浆和血污覆盖的颧骨上轻轻拍了拍，动作轻柔，却带着彻骨的寒意，“想用这个…给我挠痒痒？嗯？”
他猛地手腕一翻，匕首锋利的尖端狠狠抵在王昊胸前的暗红锈痂边缘！冰冷的刺痛瞬间穿透皮肉！
“废物！” 塞拉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暴戾！“老子真他妈高看你了！还以为能从你这条死狗嘴里掏出点‘狼血’的消息！结果你就这点能耐？嗯？！” 匕首的尖端猛地用力，刺破了皮肤！一股温热的液体瞬间沿着冰冷的金属流下！
剧痛！王昊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鸣！
“老大！别一下弄死了！” 巴纳德在旁边舔着嘴唇，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这狗东西命硬得很！上次打成那样都没死！留着慢慢玩！正好酒窖里缺个擦地的！”
塞拉斯冷哼一声，猛地抽回匕首。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蜷缩在污水中、胸前渗血的王昊，眼神如同看着一块即将被丢弃的抹布。
“把他给我吊起来。” 他对巴纳德下令，声音冰冷，“别弄死。让他好好‘清醒清醒’，想想自己是块什么料。” 他掂了掂手中的铁锈匕首，像是在掂量一块垃圾，随后随手一抛—— 噗嗤！ 匕首深深插入王昊身旁浸泡在污水中的、一截腐朽发黑的木桶残骸里，只留下扭曲的握柄露在外面，微微震颤。
“看好他。” 塞拉斯最后瞥了一眼王昊，转身大步离开。
巴纳德狞笑着上前，粗暴地解开王昊脚踝的绳索，却将另一端拴在手腕的绳索猛地向上提起！一股巨大的力量将王昊拖拽而起！他双脚骤然离地，只剩下脚尖勉强能触碰冰冷污浊的水面！手腕的绳索瞬间勒紧，深深陷入皮肉，仿佛要将双臂生生撕扯下来！剧烈的疼痛让王昊眼前一黑，险些再次昏厥！
“嘿嘿，‘狼崽子’？我看是吊起来的死狗！” 巴纳德嘲弄地拍了拍王昊惨白的脸，提着油灯，锁上地窖门离开了。
绝对的黑暗再次降临。 只剩下手腕脚踝绳索嵌入血肉的撕裂剧痛！只剩下胸口锈痂边缘被刺破的、火辣辣的伤口！只剩下脚尖悬空、勉强触水带来的、对腿部肌肉和脊椎极限的折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窒息般的晕眩，每一次心跳都让血液冲击着被勒紧的手腕，带来肿胀欲裂的痛楚！
黑暗、剧痛、窒息、悬吊……这是比抱着冰冷铁砧更彻底的折磨。这是要将他的肉体与意志，在这污秽的地狱深处，彻底碾磨成粉！
绝望如同冰冷的污水，从脚趾尖蔓延上来，试图吞噬最后一丝意识。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彻底的虚无深渊时——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砂纸摩擦着朽木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地窖深处响起：
“铁…锈…”
声音飘忽不定，仿佛来自墙壁后面，又像是从积水的深处渗出。
王昊猛地一震！濒临熄灭的意识如同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谁？！
“血…痂…在跳…”
那声音断断续续，嘶哑得如同漏气的风箱，带着一种非人的诡异感，却清晰地钻入王昊的耳中！
王昊的心脏几乎停跳！胸口的暗红锈痂仿佛被这声音刺激，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强烈的、冰冷的搏动感！一股微弱的、带着浓重血腥铁锈气息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锈痂深处弥漫开来，瞬间冲散了部分窒息的眩晕！
他强行凝聚起濒临溃散的精神，竭力瞪大被黑暗占据的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是地窖最深、最潮湿的角落望去。
那里只有更浓稠的黑暗，以及隐约可见的、堆积如山的更陈朽的木桶碎片和烂泥。
“听…见…了…” 那诡异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贪婪的回味，“小狼崽子…你的‘伤’…很香…”
声音的来源，仿佛就在那腐烂的木桶堆后面！
王昊的瞳孔在绝对的黑暗中猛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
这地窖里……还有人？或者说…什么东西？！
锈痂深处冰冷的搏动感更加强烈了，如同在回应那黑暗中的低语，又像是在无声地警告着什么。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