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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夜航惊魂·暗涌

凤阙澜生

沈氏书肆内,尘埃尚未落定。

温以澜握着那本沉甸甸的地理方志手抄本,指尖感受着粗糙纸张的纹理,目光却如同淬火的冰锥,死死钉在倒塌书架根部那根断裂的木榫上。断口平整光滑,绝非自然朽烂,分明是被人用利器或精细手法提前锯断了大半!只留下一点微弱的连接,稍加外力便会彻底崩断!

人为!蓄意的暗杀!

目标是谁?是她这个刚踏入书肆的不速之客?还是……沈知微?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席卷温以澜全身。她不在乎有人想杀她,这本就是她复仇路上预料中的代价。但将沈知微这样一个看似与世无争的孤女卷入其中,甚至差点让她殒命于这堆沉重的书籍之下……这触碰了她冰冷的底线。

沈知微显然也注意到了温以澜的目光所指。她蹲下身,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光滑的断口,清秀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沉冷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站起身,看向温以澜,声音平静得近乎诡异:

“看来,有人嫌这书肆太安静了。”

她的反应,再次超出了温以澜的预料。没有惊惶失措,没有哭诉求助,只有一种洞悉一切后的淡然和冷静。这个少女,身上背负的秘密,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深重。

“你得罪了谁?”温以澜的声音带着寒气,目光锐利如刀,审视着沈知微。她需要知道,这股暗中的威胁,是否会影响她接下来的计划。

沈知微迎着她的目光,微微摇头:“得罪?或许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知道得太多,有时便是原罪。”她并未明说,但话语中的深意已然昭然。她的智慧,她的洞察,或许才是一切祸事的根源。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温以澜手中的方志上,“公子方才对这书‘很有兴趣’,不知这兴趣……能否抵得过接下来的麻烦?”

她在试探,也是在选择。选择是否要将自己,连同她所知的秘密,绑上眼前这个神秘“公子”的战车。

温以澜握紧了手中的方志。书已到手,线索在前。沈知微是局外人,却也是解开谜题的关键钥匙,更是她“隐麟阁”蓝图不可或缺的智者。更重要的是,那股针对沈知微(甚至可能也针对她)的暗流,必须清除!这不止是为了沈知微,更是为了她自己布局的安稳!

“麻烦?”温以澜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睥睨的锋芒,“我最不怕的,就是麻烦。你只需告诉我,这本东西,”她扬了扬手中的方志,“指向何处?”

沈知微看着温以澜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自信与杀伐之气,沉默了片刻。最终,她走到狼藉的书堆旁,捡起一支摔断的毛笔,蘸了点尚未干涸的墨汁,在一张散落的空白书页边缘,飞快地勾勒出几笔。

那是一个极其简略的河道图,标注着几个关键节点和一个用墨点重重圈出的位置——位于豫州城南码头下游十里处,一处名为“鬼见愁”的废弃古渡口。

“古河道淤塞,新漕运繁忙,”沈知微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但有些东西……唯有在夜深人静时,借着旧道的遮掩,才方便进出。”

鬼见愁!温以澜瞳孔微缩。张诚的情报中曾提及,太子一党近期似乎对那片荒废区域有所异动!

“东西?什么东西?”温以澜追问。

沈知微却轻轻摇头,目光清澈而坦荡:“公子拿到书,就该走了。再留下去,恐怕你我都有大麻烦。天黑之后,‘鬼见愁’,或有分晓。”她顿了顿,补充道,“公子身手不凡,想必自有手段前去。知微……就不奉陪了。”她这是在明确划清界限,不愿直接卷入即将到来的风暴。

温以澜深深看了沈知微一眼。这少女,心思缜密得可怕。她提供了关键线索,却将自己摘得干净,既履行了“交易”,又规避了最大风险。

“好。”温以澜不再多言,将那张画着简易地图的书页撕下,连同那本厚重的方志一起收入怀中。“今日之事,承情。若有人再来寻你麻烦……”她目光扫过那根断榫,意思不言而喻。

“公子放心。”沈知微微微屈膝,依旧是那句平静无波的回应,“书肆虽小,亦有自保之道。”她话语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

温以澜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书肆。身后,狼藉的书堆旁,沈知微静静伫立,目光追随着那消失在门口的清瘦背影,沉静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涟漪。

***

夜色如墨,吞噬了豫州城最后一缕喧嚣。

城南十里外的“鬼见愁”,名副其实。荒草萋萋,怪石嶙峋。浑浊的河水拍打着早已坍塌朽烂的码头木桩,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枯叶和沙尘,更添几分阴森鬼气。远处新漕河道的灯火通明,反而衬得此地更加荒凉死寂。

温以澜如同一抹真正的幽灵,融入古渡口旁一片浓密的芦苇荡中。她换上了一身紧身的黑色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在黑夜中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青冥剑紧贴着小臂,冰冷的触感让她心神凝聚到极致。

时间一点点流逝。弯月被浓厚的云层遮掩,天地间一片漆黑,只有河水拍岸的单调声响。

就在温以澜几乎以为沈知微的情报有误,或是对方临时改变了计划时——

远处黑暗的水面上,传来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划水声!

来了!

温以澜屏住呼吸,内息运转,将身体机能提升到巅峰状态,目光死死锁定声音来源。

只见一艘没有任何灯火标识的中型乌篷船,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下游河汊的阴影中滑出,借着岸边芦苇的掩护,缓缓靠近了“鬼见愁”那腐朽不堪的码头。船身吃水颇深,显然载着重物。

船靠岸后,几个身手矫健的黑影迅速跳下船,警惕地环顾四周。其中一人点燃了一支极其微弱的火折子,在码头残骸附近晃了几下,似乎在发出某种信号。

不多时,黑暗的河岸上,也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火光回应。紧接着,二十几个同样穿着深色短打、背负包裹的壮汉,如同鬼影般从岸边的乱石荒草中钻了出来。双方在昏暗的光线下沉默地汇合,没有任何交谈,只有压抑的喘息和夜风的呜咽。

温以澜的心跳微微加速。这些人的行动极其专业,纪律严明,绝非普通商贾或盐枭!他们抬下船的箱子,沉重异常,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岸上的人则迅速将带来的包裹搬上船。虽在黑暗中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但那包裹的形状和搬动时发出的轻微金属碰撞声,让温以澜瞬间警铃大作!

是军械!绝对是制式军械!

太子一党果然在利用这废弃的古河道,偷运违禁的军械物资!这绝非普通的贪墨敛财,而是图谋不轨的铁证!

就在岸上人员交接完毕,乌篷船准备悄然驶离的瞬间——

“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撕裂夜空,精准地钉在乌篷船的桅杆之上!

“何方宵小!竟敢在此私自交易军械!拿下!”一声暴喝如同惊雷,从温以澜藏身的芦苇荡不远处响起!

糟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温以澜心头一沉!有人比她更早埋伏在此!而且听这口气,似乎是官府的人?还是太子一党的另一拨人马,来黑吃黑的?

随着这声暴喝,数十支火把骤然从河岸两侧的黑暗中亮起!火光跳跃,瞬间将整个废弃码头连同那艘乌篷船照得亮如白昼!只见几十名身穿豫州府巡河营号衣的兵丁手持弓弩、钢刀,将码头团团围住!为首一人,身材魁梧,身着校尉铠甲,手持长刀,正是巡河营的刘校尉!

“巡河营!”船上下来的黑衣人头领惊怒交加,“放箭!冲出去!”

“放箭!格杀勿论!”刘校尉也毫不犹豫地下令!

刹那间,箭矢如同飞蝗般撕裂黑暗,射向码头上的黑衣人!惨叫声、怒骂声、刀剑碰撞声瞬间爆发!黑衣人显然也是精锐,临危不乱,一部分人举起随身携带的藤牌护住要害,另一部分则悍不畏死地扑向包围圈,试图撕开缺口!岸上交接的那些壮汉也纷纷抽出兵刃,拼死抵抗!

场面瞬间陷入血腥混战!

温以澜藏身芦苇荡,如同蛰伏的毒蛇,冷静地观察着混乱的战场。她的目标很明确——那艘乌篷船!船上必然有更关键的证据!

趁着双方激战正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码头上的厮杀,温以澜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黑烟,悄无声息地贴着地面,利用岸边乱石的阴影和水线的掩护,以惊人的速度向乌篷船靠近!

她的轻功已臻化境,气息收敛到极致,在震天的喊杀声和呼啸的箭矢声中,如同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几个起落,她便已潜到了乌篷船船舷之下。冰冷的河水浸湿了她的裤脚。她探手勾住船船舷,身体轻盈如燕,无声无息地翻入了漆黑的船舱之内。

船舱内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桐油、铁锈和淡淡血腥味的怪异气息。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弱火光,温以澜看到舱底整整齐齐地堆放着十几个厚重的木箱!她迅速抽出青冥剑,剑尖灌注内力,如同切豆腐般挑开了一个木箱的铜锁。

掀开箱盖!

里面并非预想中的刀枪剑戟,而是层层叠叠、码放整齐的……崭新的制式皮甲!甲片在微光下泛着冷硬的乌光!

再开一箱,是打磨得锃亮的精铁箭头!

又一箱,是捆扎好的强弓弓弦!

全是军需品!而且是足以武装一支精锐小队的优质军械!

温以澜心头剧震!这规模,绝非普通走私!太子这是要做什么?!

就在她准备再探查其他箱子时,船舱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和重物落水声!紧接着,是刘校尉惊怒的咆哮:“拦住他们!别让那艘船跑了!”

温以澜立刻伏低身体,透过船船舱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码头上的战斗已近尾声。黑衣人虽然悍勇,但人数劣势明显,又被弓弩攒射,死伤惨重,只剩下两三人护着那首领拼死冲向岸边的一条小船。而巡河营这边似乎也付出了不小代价,地上躺着不少兵丁的尸体。

那黑衣首领显然放弃了乌篷船和岸上的物资,只想带核心几人突围!

“想跑?没那么容易!”刘校尉见状,怒吼一声,亲自带着几个亲兵追了过去!

就在这混乱之际,温以澜敏锐地看到,一个穿着普通巡河营兵丁号衣、却一直躲在人群后方、身影略显瘦小的人,趁乱朝着乌篷船的方向快速移动!他的动作极其敏捷,目标明确,绝非普通兵丁!

有问题!

温以澜眼神一凛!这人想干什么?灭口?还是……取走更重要的东西?

那“兵丁”动作极快,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逃跑的黑衣首领身上,他已如同灵活的狸猫般窜到了乌篷船边,没有上船,而是迅速蹲下,掏出一把匕首,朝着船底吃水线附近狠狠扎去!他竟是想凿沉这艘船,毁掉所有证据!

好狠的手段!

温以澜瞬间明白了太子一党的后招!即使行动暴露,也绝不能留下铁证!

千钧一发!

温以澜再无犹豫!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船船舱内暴射而出!

一道幽冷的青光在黑暗中一闪即逝!

“噗嗤!”

青冥剑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那“兵丁”持着匕首的手腕!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兵丁”手腕被洞穿,匕首脱手,剧痛让他瞬间瘫倒在地!

温以澜动作不停,一脚踢开落地的匕首,剑尖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抵在了那人的咽喉!同时左手快如闪电,已将那人脸上沾着血污的头盔连同蒙脸的黑巾一同扯下!

火光映照下,露出一张因剧痛和惊骇而扭曲的、年轻却陌生的脸。

“你……你是谁?!”那人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如同死神般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温以澜没有回答,冰冷的目光如同刮骨的刀子,死死盯着他。她想知道,这是太子派来的死士,还是……巡河营中的内鬼?

然而,就在此时——

“船上有刺客!放箭!快放箭!”刘校尉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

他显然发现了船上的变故,也看到了温以澜!虽然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的黑衣人是何方神圣,但出现在这艘装满违禁军械的船上,就是敌人!

“咻咻咻!”

数十支弩箭带着死亡的尖啸,如同暴雨般朝着乌篷船倾泻而来!

温以澜瞳孔骤缩!她可以瞬间斩杀眼前这人,但自己也必将暴露在箭雨之下!船上空间狭小,避无可避!

电光火石间,她做出了决断!

一手提起地上惨叫的“兵丁”作为肉盾挡在身前,身体如同陀螺般急速旋转!

“噗噗噗噗!”

密集的箭矢狠狠钉入肉盾的身体!鲜血瞬间飙射而出!

温以澜借着肉盾的阻挡和旋转卸力,身形爆退,同时狠狠一脚踹在甲板上一箱沉重的箭头!

轰隆!

箱子翻滚着砸向船船舷,挡住了部分箭矢!

就在这短暂的空隙,温以澜如同离弦之箭,抱着那个已然变成刺猬、断气了的肉盾尸体,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

“扑通!”

水花四溅!

几乎在她入水的瞬间,又一轮更加密集的箭雨覆盖了她刚才所在的位置!乌篷船的船篷和甲板被射得如同筛子!

水下,冰冷刺骨。

温以澜屏住呼吸,内力运转周身,抵御着刺骨的寒意。她拖着那具尸体,如同沉重的锚,迅速向河底沉去,避开水面追来的箭矢和搜索的火光。冰冷的河水包裹着她,四周一片漆黑死寂,只有自己沉闷的心跳声。

这一次,她拿到了关键证据(目睹军械),抓到了一个活口(虽然已死),却也彻底暴露了行藏,卷入了更深的漩涡。太子一党、豫州官府巡河营……势力盘根错节,敌友难辨。

而这一切的起点,都源于沈知微那本沉重的方志和那个指向“鬼见愁”的墨点。

沈知微……你究竟在这盘棋局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温以澜在冰冷的河底潜行着,心中那圈因沈知微而起的涟漪,已悄然化作汹涌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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