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你的屁！”虾仁把木鸡揣兜里，“谢临渊那哥们儿在这儿住过？瞅这架势，是跟那婉妹过日子呢？”他往正屋走，门框上挂着串干得发硬的玉米，穗子都发黑了，倒像是有人特意留着的。
正屋门没锁，一推就开，一股子霉味儿直冲脑门。虾仁摸出火折子吹亮，昏黄的光线下，屋里陈设简单得可怜：一张快散架的木桌，三条腿的凳子，墙角堆着几捆旧书，最显眼的是墙上挂着的半截红绸，上头绣着个“囍”字，线都松了。
“操，还真在这儿成过亲？”虾仁戳了戳那红绸，绸子“嘶啦”破了个洞，从里面掉出个小布包。他捡起来打开，里面是半块啃剩的麦芽糖，硬得跟石头似的，还有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字歪歪扭扭：“婉妹，等我从清玄宗偷回《斩情诀》真本，咱就去江南种桃花。”
字迹看着眼熟，跟谢临渊那剑鞘上的刻字一个路子。虾仁捏着纸条，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发紧。合着那哥们儿当年不是为了成仙，是为了给媳妇偷救命的方子？
“瞅你那怂样。”老头不知啥时候摸进了屋，正翻墙角的书堆，“不就是半块糖吗？比你胡同里那冰棍差远了——哎？这书里夹着啥？”他从一本《道德经》里抽出张画，画上是个穿蓝布裙的姑娘，眉眼弯弯，正对着一只木鸡笑。
虾仁凑过去一看，画上姑娘的发间别着个银簪，样式跟他兜里那“婉”字玉佩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这就是婉妹？”他问。
老头舔了舔嘴角，把画塞给他：“除了她还能有谁？当年谢临渊把她藏在这儿，自个儿去清玄宗当卧底，原想偷了真本就跑，没成想……”
“没成想被那帮孙子发现了，把人熬死在锁仙塔了？”虾仁接过话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上姑娘的笑脸。他忽然想起谢临渊往自己心口捅剑的样子，那哪是斩情，分明是疼到极致，只能拿命来扛。
火折子快烧完了，光越来越暗。虾仁走到桌前，借着最后一点光亮翻东西，忽然摸到个硬邦邦的物件，掏出来一看，是个锈迹斑斑的银锁，锁身上刻着“长命百岁”，链儿断了一半。
这玩意儿……跟那木鸡、红绸搁一块儿，像户正经人家该有的东西。虾仁捏着银锁，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三百年前的日子，大概也挺好的吧？有姑娘等着，有桃花要种，不像现在，只剩下断指、煞气和打不完的架。
“老头，”虾仁忽然开口，声音有点闷，“你说谢临渊现在……还有气儿吗？”
老头正蹲在地上跟那刺猬对峙，闻言回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你管他死活？清玄宗那帮孙子巴不得他死透，你犯得着凑这热闹？”
“操你大爷的。”虾仁把银锁攥得咯吱响，“小爷不是凑热闹。他妈的拿自个儿心口当靶子捅，为了个死人熬三百年，现在让人剁了手指头扔这儿——这种傻缺，死了都冤得慌！”
他吼完，屋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老头不笑了，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你想咋地？冲进清玄宗把他捞出来？就你这连气都不会吐的凡胎，人家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你碾成渣。”
“那也不能看着他死！”虾仁猛地抬头，火折子正好烧完，屋里一下黑透了，只有他眼里的光亮得吓人，“你不是修士吗？你肯定有办法！求你了……”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长这么大，除了跟胡同口的王奶奶求过冰棍，他还没跟谁低过头。
老头沉默了会儿，忽然嗤笑一声：“求我？那刺猬归我。”
“归你归你！”虾仁赶紧应，“别说刺猬，你要想吃院里那堆草我都给你薅！”
“傻小子。”老头往屋外走，“清玄宗的锁仙塔有九层，谢临渊现在八成被关在最底层，跟他那婉妹的骨头待一块儿呢。要救他，得先过护塔的七只玄铁兽——”
“玄铁兽是啥？比胡同里的藏獒凶吗？”
“比藏獒凶十倍，还他妈会喷火。”老头回头，月光照在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褶子里忽然多了点别的东西，“不过山人我当年在锁仙塔底下埋过坛好酒，三百年了，该开封了……”
虾仁没问他当年为啥埋酒。他攥紧了兜里的木鸡和银锁，跟着老头往外走。院子里的刺猬不知跑哪儿去了，只有那只断腿木鸡躺在草里，被月光照得发白。
“对了，”虾仁忽然想起什么，“谢临渊要是知道他藏的麦芽糖都硬成石头了，会不会哭？”
老头没回头，声音飘在风里：“他现在啊……大概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夜风穿过破院，吹得那半截红绸哗哗响，像谁在低声叹气。虾仁摸了摸怀里的断指，煞气透过布渗出来，凉丝丝的，却没之前那么扎人了。
操，不就是救个人吗？
小爷连穿越都扛过来了，还怕几只会喷火的狗？
“操！这山壁比城墙还滑！”虾仁扒着块突出的岩石，指节都抠白了，脚下的碎石哗啦啦往下掉，“老头，你确定这破道能通清玄宗后山？别是你记错了，把悬崖当近路了吧？”
干瘦老头跟壁虎似的贴在前面的石壁上，手里还拎着个油纸包，油乎乎的纸透出点金黄——不用问，准是又在哪偷的烧鸡。“你丫懂个屁！这叫‘一线天’，当年谢临渊跟他那婉妹约会都走这儿——”他忽然停住，鼻子使劲嗅了嗅，“哎？你身上啥味儿？”
虾仁低头闻了闻，破褂子上除了汗味就是泥腥气：“咋了？小爷三天没洗澡，有味儿很正常。”
“不是你的味儿。”老头转过身，眼睛眯成一条缝，直勾勾盯着虾仁怀里，“是你揣着的那本破书……不对，是书里夹着的玩意儿，一股子甜腻腻的气儿，跟糖葫芦似的。”
虾仁心里一动，摸出那本《真·斩情诀》，哗啦啦翻了几页，从夹页里掉出个油纸包，跟老头手里的那个还挺像。打开一看，是半块化了又冻住的桂花糕，上面还沾着根头发丝，黑黢黢的，看着有些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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