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山下,灰土集。
初日尚未高悬,天边泛着鱼肚白,这座市集已然苏醒。
厚重的泥土味,牲畜的腥臊,炊饼的焦糊味被晨风裹挟,吹过无数为生计奔忙的人,扁担吱呀,吆喝声起,又是新的一天。
偶尔有修士路过时,整个灰土集便像沉寂多时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难得荡开层层涟漪。
面对修士,行人自觉避让,摊贩堆砌近乎谄媚的笑容,口中小心喊着“仙长”。
对于灰土集的人们而言,这些修士吸纳天地灵气,腾云驾雾运用法术的修士,地位何其尊贵。
更不必提这这附近的宗门青阳宗,在凡人眼中,更是高高在上的仙门。
但实际上,俯瞰整个修真界,青阳宗不过是西漠这片荒凉之地的一个普通宗门。
天地何其辽阔,通俗来说共分为五大区域。
中州那才是真正的仙家福地,地域辽阔,名山大川,灵气充沛,物产丰饶,仙城林立,百家争鸣,天才辈出。
正道魁首太虚宗便雄踞中州,凡人王朝宸朝根基也在此,底蕴深厚,繁华鼎盛。无数古老世家,庞大商会,传承秘境,都位于中州大地。
东海岛屿星罗棋布,海域浩瀚无垠,对祁琅而言,他见过最大水域就是河,而那是一片比河大好几万倍的海。
南焱则无比极端,既有湿热茂密的雨林,瘴气弥漫的沼泽,也有酷热干燥的火山熔岩,毒虫猛兽盘踞的山岭,生机勃勃又杀机四伏。
市井传言,大多南焱地区的风气,也如环境极端,要么热情似火,要么阴沉如蝎。
北原则是极寒之地,雪山连绵,冰封万里,四季酷寒。
西漠便是祁琅居住的黑石山所在之地,山势嶙峋,植被稀疏,大漠孤烟,灵气稀薄驳杂,修炼事倍功半黑石山间还常年湿气笼罩。
灰土集这样的凡人聚集地依附于零星绿洲,比如而青阳宗。
祁琅背着沉重的箩筐,低着头,轻车熟路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快步迈向灰土集中的杂货铺。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茶摊上热烈的讨论声吸引了祁琅的注意。
“……听说了吗?太虚宗那边,又有大事发生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太虚宗?快说说,可是那登仙梯又要开了?”立刻有人追问,声音急切。
“登仙梯三年一开,算算看还要三年才是太虚宗资质大典。而且那算啥,说的是慕华!”粗犷嗓子仿佛掌握了天大的秘密,故意卖了个关子。
“慕华?!”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对!太虚宗首席弟子,凌云真君的关门徒弟,天骄中的天骄!”另一个尖细嗓子接话,“听说在万剑崖闭关,又有所悟,金丹初成,一剑霜寒十四州,当时半边天都成了金色,那场面……”
“他才十四岁啊。”粗犷嗓子立刻接话,“我二舅姥爷家表侄的堂哥的姑父的对门邻居的儿子可是在太虚宗外门打杂,他亲眼见到的,慕华那一剑,剑气纵横八百里!据说连掌门都惊动了,亲自去观摩。”
“妈耶!”人群发出阵阵惊叹。
“这算什么!”尖细嗓子不甘示弱,抛出更劲爆的,“你们可知慕华当年登仙梯,走了多少级?”
“多少?五百?六百?”有人猜道。
“呵呵……九百九十一!”尖细声音大吼道,“前无古人!后……后有没有来者不知道,但九百九十一级啊,每一灵压越恐怖,那什么概念,那是注定要飞升上界的苗子!”
“九百九十一级……”众人喃喃道。
祁琅无意识地缩紧手指,指甲掐入昨天练剑时的旧伤里也浑然不觉。
他仿佛看到那个云端之上的身影,而自己不过是黑石山中一滩无人问津发霉泡烂的朽木。
祁琅低下头,加快了脚步,那些议论声如同跗骨之蛆,丝丝缕缕钻入骨缝。
箩筐里,除了几捆草药,这次还多了一张经他简单处理,保存尚完整的狼皮。银白色的皮毛,隐隐泛着寒光,还有几副削铁如泥的狼牙利爪。
狼肉他本想一同带来,可惜肉早已腐烂变质,只能忍痛舍弃。
这头雪狼的出现本身就很诡异,祁琅下山偶遇它,几乎拼尽全力才将其击杀,手臂上还缠着带血绷带。
杂货铺的刘掌柜,一个精明干瘦的老头,眯缝着眼,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站在柜台前的少年,祁琅,那个住在黑石山,经常来换东西的怪小子。
他习惯性撇撇嘴,神情刻薄。但当他的目光扫过祁琅的箩筐中,尤其是那张完整的雪狼皮时,浑浊的老眼闪过贪婪的光。
“哦呦祁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弄到狼皮?还是成年狼?”刘掌柜拿起狼皮,手指反复摩挲着。
然而,就在他指尖深入皮毛的瞬间,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自指尖窜上来,那不是普通的凉气,更像是一种阴冷,刘掌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脸色微变,心中惊疑不定。
他强压下那股不适感,眼珠骨碌碌转动,贪婪压过了惊疑。
“啧,品相倒是不错……”刘掌柜熟练压价,“不过嘛,这处理得也太糙了,你看看这刀口……”他嫌弃的指向狼皮的一处剑刺穿伤口,“还有这牙,上面还沾着血丝,哎,怎么也有豁口?杀的时候也太不讲究了……暴殄天物!”
他摇着头,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这样吧,看在你辛苦狩猎的份上,掌柜的我发发善心,给你两袋糙米,五块肉干。”他顿了顿,故作才想起来,“哦对了,雪狼肉呢?那好东西被你自己吃了?啧,三块肉干!”他自作主张地又减了两块,仿佛给了天大的恩惠。
祁琅的拳头暗自攥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又是这样明目张胆的欺压,他已经能感觉到周围人目光中的幸灾乐祸,他几乎要忍不住抬头反驳。
“这祁琅,原来有这本事?”
“本事?哼,我看是走了狗屎运!指不定是捡了谁的漏!就他那弱鸡样,能杀雪狼?狗都不信!”一个声音带着浓浓的不屑。
“哎呀老刘你这也太狠了吧哈哈哈…”
……
但下一秒,师傅那张脸清晰地浮现在脑海,还有那句冰冷的训斥:“下山别惹事!”
涌到嗓子眼的话被硬生生咽了回去,祁琅最终只是紧抿嘴唇,沉默地点了点头。他不能惹事,他只想换到粮食赶紧离开。
刘掌柜得意地哼了一声,将三块干硬的肉干和两小袋糙米丢给祁琅。
祁琅默默地将那点微薄的物资放进箩筐,低着头转身准备离开这个令他作呕的地方。
就在这时,灰土集传来一阵骚动。
熙攘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两个个穿着青衣,腰佩长剑的青年走了进来。
他们的衣料虽然算不上华贵,但光鲜亮丽,与周围灰扑扑的众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仙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