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的春天来得很轻,林砚的画室窗外多了只三花猫,总蹲在石阶上看他调色。沈砚青来送午饭时,就会掰碎面包蹲在猫旁边,阳光把她的影子和猫的影子叠成一团,林砚举着画笔在画布上停了很久,最后把那团影子画成了毛茸茸的蒲公英。
夏天的草坪比去年更绿,沈砚青举着玻璃瓶跑的时候,裙摆扫过草叶,惊起一串萤火虫。林砚追在后面喊“慢点”,却在她转身笑的时候,偷偷把玻璃瓶里的光全倒进了她的发间。后来画布上的女孩站在荧光里,发梢缠着星星点点的亮,像把银河梳在了头上。
秋天再去老巷时,卖糖画的老爷爷回来了,看见他们就笑:“老猫的糖画终于画明白了?”林砚红着脸递上刚画好的蝴蝶,翅膀上沾着金粉,竟是用晒干的桂花磨的。沈砚青咬着糖画笑,糖霜化在嘴角,林砚伸手去擦,指尖被她含住,像含住了颗融化的太阳。
冬天第一场雪落时,沈砚青果然又来抢围巾。林砚故意拽着不放,看她踮脚够的样子,耳尖红得像熟透的山楂。最后他把围巾绕在两人颈间,拉着她往巷口走,雪落在围巾上,很快融成小小的水痕,像谁偷偷抹的眼泪。
年底整理画具时,沈砚青翻出那只铁皮盒,里面的糖纸又多了几张。最新的一张是林砚画的,两只手牵着红绳,绳尾系着颗糖,旁边写着“四季画完了”。她刚要抬头,就看见林砚从画架后走出来,手里拿着个小盒子,红绳从他腕间垂下来,刚好落在她手心里。
“那……明年画我们?”他声音有点抖,像被风吹得发颤的桂花枝。
沈砚青没说话,只是把自己腕间的红绳和他的缠在一起,打了个死结。窗外的雪还在下,画室里的暖光灯把两只交握的手照得很亮,像把往后所有的四季,都缠进了这团暖光里。
巷口的桂花树落了满枝雪,却在枝桠间藏了个小小的花苞,像在等春天来的时候,再把今年的故事,悄悄讲给风听。春天来的时候,桂花树的花苞真的开了。林砚带着沈砚青去巷口看,却发现街坊老太太正搬着梯子摘桂花,见了他们就招手:“快来!今年的花够做两罐糖!”
沈砚青踩着梯子摘花时,林砚就举着画板站在树下画。风一吹,桂花簌簌落在她发间,也落在他的画布上。他干脆放下笔,伸手接住一朵,别在她耳后——去年落在她睫毛上的那朵,早就被他夹进了画集里,成了页间最香的书签。
夏天的萤火虫比往年更多。他们在草坪上铺了块旧帆布,沈砚青枕着林砚的腿数星星,忽然发现他手腕的红绳换了新的,上面坠着颗小小的银铃,是用去年收废品的铃铛融了重铸的。“动一下就响,”她拨了拨铃铛,“像在提醒我你在这儿。”
他低头吻她发顶,萤火虫从帆布下钻出来,在他们周围绕成圈。“其实是怕我自己忘了,”他轻声说,“怕忘了你举着瓶子跑的样子,忘了你抢围巾时的温度。”
秋天的糖画摊前多了个小架子,摆着林砚画的四季明信片。有老太太来买糖画,总会顺带拿一张,说要给远方的孙子看看“会谈恋爱的老猫”。沈砚青蹲在旁边帮着递糖,看林砚给糖画的蝴蝶添触角,忽然发现他今年的糖画里,每只蝴蝶的翅膀上都有个小小的“青”字。
冬天第一场雪落时,他们没去抢围巾。林砚把新织的围巾绕在她脖子上,绕了两圈还剩很长一截,刚好够她拉着另一头,把他也拽进围巾的圈里。“这样就抢不走了,”她仰头看他,睫毛上沾着雪粒,“连人带围巾都归我。”
他笑着把她裹得更紧,雪落在两人发间,很快化成水,混着彼此的呼吸变热。远处的收废品铃铛又响了,这次林砚腕间的银铃也跟着响,像在替他们数着,又一个四季过去了。
年后开画展时,《四季》系列成了最受欢迎的展品。最后一幅画叫《余生》,画布中央是两只交握的手,红绳缠在一起打了个结,背景里藏着落雪的桂花树、发光的萤火虫、春天的猫和夏天的草坪。解说牌上只有一行字:“画完了四季,该画一辈子了。”
沈砚青站在画前,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林砚的气息混着桂花糖的甜,落在她耳边:“老太太说,画里的话比嘴里的长。但我想试试,让一辈子比画更长。”
展厅外的桂花又开了,风一吹,落在刚进展厅的老太太肩头。她看着那幅《余生》,笑着对身边的老头子说:“你看,我说吧,老猫的糖画,总会画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