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里 审讯室（审问高大个后的第二天）
冰冷的白炽灯光依旧，但审讯室内的气氛却与前一日截然不同。高大个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身上那些象征囚徒身份的高强度束缚带已被悉数解除。按照凯撒的吩咐，他得到了充足的休息和还算不错的餐食，整个人安静地蜷在椅子上，不再有昨日的狂躁或绝望，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带着卑微期盼的等待。
他的目光，几乎一整天都死死黏在审讯室正前方那块巨大的、光滑如镜的单向玻璃上。他看不见玻璃后面是否有人，更不知道凯撒是否正站在那里，如同观察笼中困兽般审视着他。但那份期盼却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脏——凯撒是他唯一能抓住的、逃离这无尽黑暗的绳索，是他幻想中通往“英雄”归途的唯一引路人。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让这份期盼变得更加焦灼。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高大个的身体猛地一颤，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他死死盯着那扇厚重的合金门。
门被推开，凯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笔挺的军装，肩章在冷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微芒。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出一丝情绪起伏。
难道……他反悔了？昨天的一切都是耍我的？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高大个的脚底板窜上头顶，他惊恐地看着凯撒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停滞了。
凯撒没有走向审讯桌后的椅子，甚至没有靠近。他停在高大个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姿态随意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他接下来的话，不是命令，而是对一件即将被处理的物品的最后通告。
“听清楚。” 凯撒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字字清晰，“明天中午十二点整，警卫换岗的瞬间，会有一个极其短暂的时机。” 他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切入核心，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拿着这个。” 凯撒从军装内袋里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薄纸，动作随意地扔在高大个面前的桌面上，纸张滑开，露出一张极其简略却标注清晰的审讯大楼部分区域平面图。
“按照上面标记的红色路线跑，不要犹豫，不要回头。” 凯撒的语速平稳，毫无波澜，“穿过这条走廊，左转下紧急通道，避开第三巡逻点，进入废弃维修管道，直通地下三层。”他修长的手指在图纸上虚点，仿佛在勾勒一条通往地狱或天堂的单行道。
“在管道尽头，推开挡板，你会进入一个废弃的地下室。在那里，” 凯撒的目光终于抬起，如同实质般钉在高大个脸上，“你会第一眼看到一架涂装成不起眼工业灰的小型飞船。舱门会为你解锁。”
高大个的呼吸变得粗重，盯着地图上那条蜿蜒的红线，仿佛那是用鲜血画出的生路。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想要触碰那张薄薄的纸。
“直接进入驾驶舱，” 凯撒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继续下达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操作台上只有一个亮起的按钮——‘起飞’。按下它，飞船的预设程序会自动启动，进入预设的跃迁坐标点。离开阿德里星后，才能输入你的降落坐标，明白吗？”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
“明白！明白！” 高大个忙不迭地点头，如同捣蒜，声音因激动而嘶哑。他的眼睛贪婪地扫视着地图上的每一个标记，每一个转弯，每一个可能的障碍点。
“至于你想要的‘报酬’，” 凯撒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会提前放在飞船驾驶座旁边的储物暗格里，它会在你升空后自动解锁。里面也会有我的联系方式，记得你要做的。”
交代完毕，凯撒没有任何停留，甚至没有再看高大个一眼。他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杂务，转身，迈着和来时一样沉稳而冰冷的步伐，走向门口。厚重的门在他身后无声地滑开，又在他走出去后，沉重地、决绝地关闭。
“砰。”
审讯室里，只剩下高大个和那张摊在冰冷桌面上、承载着他全部希望的地图。他双手紧紧抓住地图，眼睛如同饿狼般贪婪地、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凯撒那毫无波动的脸和冰冷的指令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带来一种混合着狂喜和深入骨髓恐惧的战栗。
不能浪费哪怕一秒钟……他死死盯着地图，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开始疯狂地默记每一个细节。时间，从未如此宝贵，也从未如此令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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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中午
正午的阳光，无情地泼洒在阿德里星银灰色的建筑群上。空气被炙烤得扭曲变形，卷起阵阵裹挟着尘埃气息的、令人窒息的热浪。阿卡斯坐在临时指挥办公室里，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一半是这鬼天气，另一半则是眼前这份即将归档、却信息不足的审讯报告。明天，那个高大个就要被送上刑场了。他提供的情报像挤牙膏一样少得可怜，榨干了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死亡是他唯一且应得的归宿。作为此次事件的直接负责人，阿卡斯只想尽快把这份令人烦躁的尾事钉上句号。
笔尖烦躁地在报告上划动，留下几道深深的墨痕。
“叮叮叮叮——！！！”
尖锐到几乎撕裂耳膜的紧急警报铃声毫无预兆地炸响。阿卡斯瞳孔骤缩，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把抓起通讯器拍在接通键上。
“副将！出大事了！” 通讯器那头传来队长近乎破音的嘶吼，背景是刺耳的警笛和一片混乱的脚步声，“整栋审讯大楼的主电闸室……爆炸了！全楼断电！应急灯都没亮！”
“什么？！” 阿卡斯猛地站起，椅子被他巨大的动作带得向后滑出刺耳的声音，“备用电池呢？三组备用电源呢？！”
“全……全完了！” 队长的声音带着迷茫，“一组短路冒烟，一组内部元件烧毁，还有一组……它……它自己炸了！‘嘭——’！” 通讯器里猛地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轰鸣，震得阿卡斯耳膜嗡嗡作响，紧接着是更嘈杂的惊呼和坍塌的刺耳噪音。
“报告！三栋一区发生二次爆炸！墙体受损！”背景里传来其他卫兵的吼声。
“一队二队！跟我去三栋一区！封锁现场！其他人看好所有犯人！重复，看好所有犯人！” 队长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看好犯人！把所有区域给我锁死！一只眼睛都别给我眨！我马上到！” 阿卡斯对着通讯器咆哮，声音因为紧迫感而变调。他猛地将那份该死的报告扫落在地，撞开门冲了出去，军靴踏在走廊地板上，发出急促而沉重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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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大楼外 稍后
现场一片狼藉。主电闸室方向浓烟滚滚，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等离子泄露的臭氧味。三栋一区的侧墙被炸开一个狰狞的大洞，碎石满地。阿卡斯如同一座移动的火山，在混乱的人群中穿行，他的怒吼就是最高指令，迅速压制了二次爆炸的余波，指挥着卫兵将受惊的犯人集中到临时照明下的安全区域，层层警戒。
然而，当负责清点的军官脸色惨白地跑过来汇报时，阿卡斯心中的不祥预感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那个高大个……不见了！”
阿卡斯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强压下立刻拔枪的冲动，眼神如刀锋扫过混乱的现场：“他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定还躲在这栋楼的哪个耗子洞里。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第一小队，立刻展开地毯式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小李！你立刻去侦查处，让他们派最好的技术组过来，我要知道电闸和备用电源是怎么被搞成这样的！小王！带我去监控室！快！”
汗水从阿卡斯的额角、鬓边滚落，浸湿了军装领口，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都绷紧在追捕上。他带着被称为“小王”的年轻军官，在依旧昏暗、仅靠零星应急灯和卫兵手持光源照明的走廊里狂奔。监控室拥有独立的供能系统，理论上应该不受主断电影响，是此刻唯一的希望。
“哐当！” 监控室的合金门被阿卡斯粗暴地一脚踹开。然而，门内的景象让阿卡斯瞬间暴怒。
偌大的监控室里，屏幕漆黑一片，操作台前——空无一人！只有几张椅子歪斜着，显示着仓促离开的痕迹。
“人呢？！！” 阿卡斯的怒吼在空荡的房间里炸开，震得小王耳膜生疼，他仿佛能看到实质的怒火从副将头顶蒸腾而起。“发生动乱就他妈当逃兵？！这群废物怎么来的这里？！” 阿卡斯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小王缩了缩脖子，大气不敢出，只能在心里为监控室那帮倒霉蛋点蜡。
“启动备用电源！立刻！” 阿卡斯几乎是咬着牙命令小王。小王手忙脚乱地在操作台下一阵摸索，拉下几个沉重的闸刀。嗡鸣声中，一部分屏幕挣扎着亮了起来，闪烁着不稳定的雪花，但总算恢复了部分功能。
“调取高大个囚室附近所有通道，断电前十五分钟到现在的录像！快进！” 阿卡斯的声音如同淬了冰。
小王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模糊闪烁的监控画面开始快速回放。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视野。
“停！倒回去！慢放！” 阿卡斯猛地按住小王的肩膀。
画面中，高大个的身影在断电前最后的影像里显得异常敏捷，他像一只熟悉地形的老鼠，在昏暗的走廊里快速穿梭。他完全没有犹豫，目标明确地冲向一条……一条阿卡斯印象中根本不该存在的狭窄管道口！只见他用力推开伪装成墙板的暗门，身影一闪就钻了进去，随后暗门合拢，监控画面里再也捕捉不到他的踪迹。
“这条通道……是哪里冒出来的？！” 阿卡斯指着屏幕上那个消失点，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嘶哑，他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点燃，“它通向什么地方？！”
“副……副将，这……这个通道登记上好像没有标注……” 小王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额头也冒出了冷汗，“我……我也不知道它通向哪里……”
“废物！” 阿卡斯低吼一声，但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走！立刻去那个位置！” 他转身就冲出了监控室，小王赶紧跟上。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管道前。这是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幽暗通道入口，一股陈腐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阿卡斯二话不说，抬脚就要往里钻。
“等等！副将！” 小王急忙拦住他，脸上带着决然，“里面情况不明！让我先下去探路！确认没有危险，您再下来！” 不等阿卡斯回应，这个年轻军官，一矮身就敏捷地钻进了漆黑的通道，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没。
阿卡斯焦躁地在通道口来回踱步，热浪和内心的怒火让他浑身燥热，汗水浸透了后背。他死死攥着对讲机，指节发白。
滋啦……滋啦……
“副将……下面……咳咳……是一个地下室……暂时……没发现目标……也没危险……” 小王带着灰尘呛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对讲机里传来，伴随着失真的电流声。
“收到！” 阿卡斯立刻回应，毫不犹豫地俯身钻进了通道。通道狭窄、陡峭、布满灰尘和蛛网，他几乎是滑落下去的。
地下室里一片昏暗，只有从通道口透下的微弱天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机油混合的陈旧气味。阿卡斯落地后迅速环视四周，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小王正捂着口鼻咳嗽，用手电筒四处照射。
“副将，这里灰尘太厚了，脚印很乱……但目标可能就藏在这些废弃设备的后面……” 小王压低声音报告。
阿卡斯没有理会他的话，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地面上。厚厚的积尘中，有几道异常清晰、笔直的轮印。它们从地下室深处延伸出来，一直通向另一侧一个被巨大帆布半掩着的、像是大型升降机井或者隐藏出口的方向。
“躲在地下室？” 阿卡斯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被愚弄的暴怒和彻底失败的冰冷，“躲在地下室个鬼啊！” 他猛地蹲下身，手指用力拂过那清晰的轮印边缘，感受着那尚未被灰尘完全覆盖的新鲜痕迹，眼神锐利得可怕。“他早就坐着飞船，跑得连影子都没了！”
小王瞬间哑口无言，脸色也变得煞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超想象。他只能屏住呼吸，默默站在暴怒的副将身后。
阿卡斯缓缓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小王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现在可不敢乱说话。两人快步走向地下室出口。
“嘭——！！！”
沉闷的巨响伴随着碎石飞溅，墙壁上瞬间出现一个蛛网般的凹坑，烟尘弥漫。
“在这里守着的卫兵呢？！” 阿卡斯的怒吼在地下室里回荡，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小王一个激灵，立刻挺直腰板，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是！副将！我立刻去查！今天所有负责监控室和这片区域外围警戒的人员名单，十分钟内呈报给您！”
阿卡斯站在弥漫的烟尘中，拳头滴着血，眼神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翻涌着冰冷的怒火和无尽的杀意。高大个的逃脱，背后隐藏的，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越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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