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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日

萧彻的话音刚落,正厅传来一阵急促的靴底擦地声。礼部侍郎柳成甫披着件貂裘匆匆进来,看见满室亲兵,脸色霎时褪尽血色:“萧将军这是做什么?小女新丧,何必动此干戈?”

他的目光扫过沈知微沾着酒渍的衣袖,眉头猛地竖起:“还有你!谁家的姑娘在此抛头露面?速速给我出去!”

沈知微握着验尸格目的手紧了紧,指尖掐进竹纸边缘。没等她开口,萧彻已侧身挡在她身前,玄色袍角扫过地面的金箔碎屑:“柳大人,沈姑娘正在验尸。”

“荒唐!” 柳成甫气得发抖,“《礼记》有云‘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是对亡女动刀动针?传出去我柳家颜面何在!” 他转向萧彻时语气稍缓,“将军刚回临安或许不知,这女子是前太医院判的孤女,整日钻研些剖尸拆骨的邪术,邻里都叫她‘鬼手沈’——”

“那又如何?” 萧彻打断他的话,声音里淬着边关的风霜,“末将在北境戍边时,曾见妇人用银簪剜出箭簇,女童用草药救回整个驿站的兵卒。若按大人的道理,难道要让她们因‘女子’二字,眼睁睁看着人去死?”

他从腰间解下枚青铜令牌,重重拍在妆台上。令牌上 “镇北” 二字被常年摩挲得发亮,震得台上的金箔簌簌直落:“《洗冤集录》开篇便说‘检验之官,尤当尽心’,何时限定过男女?沈姑娘能从指甲缝里找出金箔,能在蜜香里闻出毒药,这等本事,比那些只会按‘喜极攻心’潦草定论的仵作强百倍!”

柳成甫被堵得说不出话,喉结滚动半晌,忽然指向沈知微手里的舆图残片:“她分明是借机窥探军机!此女居心叵测 ——”

“那便让她查。” 萧彻的目光陡然锐利,“若真是居心叵测,末将亲自押她去大理寺。可若是查不出真相,柳大人敢担保令嫒不是死于谋杀吗?”

沈知微握着笔的手顿住了。烛火映在萧彻的侧脸,能看见他下颌线绷得很紧,那是常年握刀才有的利落线条。方才他说 “妇人剜箭簇” 时,眼底闪过的不是同情,而是全然的平视 —— 仿佛那些在边关救死扶伤的女子,本就该与他并肩而立。

“取米醋来。” 她忽然开口,声音清亮,“还有银钗、镊子,要火上烤过的。”

老赵早已吓得缩在门后,听见吩咐慌忙应着去了。沈知微将舆图残片小心折好,塞进贴身的锦囊:“将军方才说军饷账册有西域金箔?”

“三年来,漕司每月都有笔‘采买金箔’的支出,数目恰好能抵半个营的粮草。” 萧彻走近两步,压低声音,“我怀疑有人用金箔走私军粮,只是查不到证据。”

沈知微点头,用麻巾蘸着刚取来的米醋擦拭针孔。醋液渗入皮肤时,那道淡青色的痕迹愈发清晰:“曼陀罗花粉需用烈酒调和才有毒性,寻常人家不会备着。春桃一个丫鬟,哪来的门路?”

她忽然俯身,小心拨开柳玉茹耳后的碎发。那里有个极淡的月牙形疤痕,像被指甲掐出来的:“死者耳后有陈旧性压痕,像是常年佩戴某种坠子。现在不见了。”

萧彻的视线落在那道疤痕上,忽然想起什么:“前日军械库盘点,少了箱带月牙锁扣的银质箭囊。”

这时门外传来亲兵的通报,声音带着迟疑:“将军,找到春桃了…… 在柴房的草垛里,已经没气了。”

沈知微握着镊子的手猛地一顿。烛火恰好爆出个灯花,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个俯身验尸,一个按刀而立,竟有种奇异的默契。

“备马。” 萧彻转身时对沈知微道,“柴房光线暗,你带着验尸工具。” 他瞥见她冻得发红的指尖,忽然解下自己的羊毛披风,“披上。柴房风大。”

披风上还带着雪松香,是边关特有的味道。沈知微接过时触到内里的绒毛,暖得像揣了个小炭炉。她望着萧彻大步流星的背影,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另一句话:“这世道对女子苛刻,但若遇着肯看你本事的人,切记不要辜负。”

柴房的月光从破窗棂漏进来,照在春桃扭曲的脸上。她的脖颈有明显的勒痕,右手紧攥着半块玉佩,上面刻着朵山茶花 —— 与萧彻令牌边缘的暗纹,竟有几分相似。

沈知微蹲下身,将烤过的银钗探入春桃的口腔。钗尖瞬间泛出青黑色,比柳玉茹口中的颜色深得多。

“是同一种毒,剂量更大。” 她抬头时撞进萧彻的目光里,“凶手在灭口。”

萧彻望着那朵山茶花玉佩,指节在佩刀上叩出轻响。月光落在他眼底,映出些复杂的情绪:“这是相府的标记。”

夜风卷着柴草碎屑掠过门槛,沈知微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不知是因为暖和,还是别的什么,她忽然觉得,这桩裹着蜜香的凶案背后,藏着的阴谋,或许比临安城的冬夜还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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