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的晨雾裹着墨香,沈知微攥着那截带密码的指骨,指尖在《春秋》注疏的书页上划过。博士的案几上积着半寸厚的灰,砚台里的墨汁凝结成块,边缘却有圈新鲜的水渍 —— 像是昨夜有人来过。
“看这里。” 萧彻掀开最底层的卷宗,纸页间夹着片干枯的山茶花,花瓣上用朱砂写着 “七星” 二字。他忽然将指骨按在卷宗的星图上,刻痕竟与北斗第七星 “摇光” 的位置完全重合。
沈知微的呼吸骤然停滞:“掌纹密码对应的是北斗七星,七只手掌拼起来,就是完整的镇北军布防图!” 她翻到博士批注的《孙子兵法》,某页的空白处有行淡墨小字:“明州港,第七人。”
“第七只手掌。” 萧彻的指腹叩着案几,“山茶花会还差最后一只。”
窗外传来书童的惊哭,两人奔出去时,只见太学的铜钟下躺着具尸体,正是昨夜送蒸骨釜的小吏。他的右手不翼而飞,伤口处插着支绣针,针尾的山茶花沾着新鲜的血。
“是今早卯时死的。” 沈知微拨开死者的眼睑,瞳孔里映着模糊的星象,“死前见过北斗七星。” 她忽然注意到死者的靴底,沾着明州港特有的海盐 —— 这小吏昨夜根本没回太医院,而是去了港口。
萧彻突然扯下铜钟的绳索,钟声震得檐角的铜铃乱响。“铛 —— 铛 ——” 第三声刚落,西侧的碑林后传来异动,个穿青衫的书生踉跄着跑出,怀里揣着个锦盒,正是装手掌的那个。
“是秦桧的幕僚!” 萧彻追过去时,书生突然将锦盒往碑林里一抛,转身撞上墙角的石兽,脑浆迸裂。
沈知微在碑林深处找到锦盒,打开的瞬间却僵在原地 —— 里面的手掌不见了,换成半张人皮,上面刺着北斗第七星的图案,边缘还在渗血。
“是活剥的。” 她的声音发颤,人皮的耳后有颗朱砂痣,与父亲画像上的位置分毫不差。
萧彻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指节泛白:“不是你父亲的。” 他指着人皮的虎口,“这里有处箭伤疤痕,令尊的医案里从未记载过。”
暮色漫进碑林时,沈知微将人皮铺在验尸台上,忽然发现皮下埋着硬物。用银刀剖开后,滚出粒鸽血红宝石,与土地庙神像眼里的那两颗凑成完整的北斗。
“三颗对应三星,还差四颗。” 萧彻将宝石按在星图上,“明州港的‘第七人’,就是藏最后颗宝石的人。”
回到将军府时,亲兵呈上封蜡丸信,是大理寺少卿送来的:“柳侍郎的尸身不见了,棺木里只有堆山茶花。” 沈知微忽然想起 “初七开棺” 的字条,心脏像是被冰水浇透 —— 今日正是七月初七。
三更的梆子敲到第二响,明州港的浪涛裹着咸腥气扑上岸。沈知微跟着萧彻钻进粮船的货舱,火把照亮满地的金箔,反射出妖异的光。角落里跪着个穿囚服的老者,右手被铁链锁在舱柱上,掌心里嵌着最后颗宝石。
“是前镇北军的军需官!” 萧彻认出他时,老者突然咳出黑血,指着货舱的夹层:“第七只手掌…… 在那里……”
沈知微用验尸刀撬开夹层,里面的景象让她倒吸口凉气 —— 不是手掌,是颗被石灰腌渍的人头,双目圆睁,正是失踪的柳侍郎。他的嘴里塞着团布,展开来看,是完整的镇北军布防图,图上的山茶花标记,竟与父亲医书里的批注笔迹一致。
“令尊是山茶花会的人。” 萧彻的声音带着冰碴,货舱外突然响起箭雨破空声,“他们早就布好了局!”
沈知微望着布防图上熟悉的笔迹,忽然明白父亲刻在地宫的名字不是记录冤魂,而是在标记同伙。那些白骨的右手掌,根本不是被剁去的,是自愿献给组织的投名状。
箭簇穿透船板的瞬间,萧彻将她按进金箔堆里。沈知微在漫天飞舞的金箔中,看见柳侍郎的眼球突然转动,瞳孔里映出舱外的火光 —— 那不是人头,是个活着的人,被石灰毁了容貌。
“是我爹!” 她挣开萧彻的手扑过去,却被老者拽住衣角。老人的嘴角咧开诡异的笑,嘴里流出的黑血在金箔上晕染开,像朵盛开的山茶花:“第七星…… 归位了……”
货舱突然爆炸,沈知微被气浪掀进海里。下沉的瞬间,她攥着最后颗宝石,看见萧彻的玄色披风在火光中展开,像只折翼的黑鸟。而那具 “人头” 在爆炸中碎裂,飞出的不是骨头,是无数带密码的指骨,在月光下拼成完整的北斗。
海浪呛进喉咙时,沈知微终于读懂了指骨的密码 —— 不是布防图,是镇北军里所有被山茶花会渗透的名单,第一个名字,就是萧彻。
她在黑暗中下沉,怀里的宝石硌着心口,像父亲临终前最后那记叩门声。原来红烛泣血的那夜,验出的不是柳玉茹的死因,是她自己的命数。
而明州港的浪涛里,正浮起第八具没有右手掌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