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擦那汗，抬手就把记号笔塞进外套内袋，金属笔身贴在肋骨上，凉飕飕的，让她打了个哆嗦。
窗外油条摊没热气了，玻璃上的水痕干成一道道白线。她站起来，从内衣夹层掏出那截断刃，拿着勃艮第红口红在刃面上又描了一遍“林澜”，然后轻轻吹了吹，放进随身小铁盒。
铁盒合上，“咔哒”一声轻响。
她拎起包，推开门出去。
会展中心B3厅后台通道灯光白得扎眼，照在金属墙面上闪着冷光。节目组工作人员低着头走来走去，脚步踩在防滑地垫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她走过签到处，没人拦她。导演从监控屏前抬起头，看见她，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就指了指更衣室方向。
她没进更衣室，直接朝候场区走去。
候场区角落有面穿衣镜，镜面边缘贴着编号贴纸。她站定，从包里取出口红，拧开，对着镜子补妆。那红色暗沉沉的，像血凝固了似的。她收好口红，右手在掌心轻轻划一下——指甲缝里藏着一小片断刃边缘，刺进肉里，一丝痛感顺着神经传上来。她闭上眼，再睁开，眼神变了。
“沈老师。”助理小跑着过来，“流程改了，登台前得报‘替身代号’。”
她没搭理。
“说是……为了节目效果。”助理压低声音，“其他几位都报了，像‘影中人’‘未完成品’……您看您要不要……”
她转身，朝舞台入口走去。
通道尽头是强光，她迎着光走，右耳微微侧着，一粒朱砂痣在斜光下泛出暗红色，像颗没冷却的火星。
导演迎上来，手里拿着流程单：“代号想好了吗？”
她停下，看着他：“我的代号，叫‘清雪未遂’。”
导演一愣，手里的纸抖了一下。
她没等回应，抬脚就上了台。
舞台中央，聚光灯打下来，烫得皮肤生疼。音乐还没响，全场安静极了。她站在光圈中间，脸藏在银灰色面具后面，只露出一截脖子和右耳。镜头慢慢推近，特写停在那颗痣上。
主持人的声音响起：“下一位，代号‘清雪未遂’，请开始你的表演。”
她没动。（她深吸一口气，心里有点慌，不知道这场挑战会咋样）三秒后，音乐响起，是一段低沉的大提琴曲，慢得像心跳。原本是即兴小品，可她没往布景区走。候场的时候她就发现剧本换了——新本子要她重现江清雪在《寒烟录》里的哭戏，眼角啥样、指尖咋抖、喉头咋哽咽，连抽泣节奏都标好了。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本子撕了，碎片扔进垃圾桶。
这会儿，她抬手，手指碰到面具边缘。
全场人都屏住了呼吸。（她心里默念，从现在起，她就是苏若雪）“我叫苏若雪。”她开口，声音不大，却盖过了音乐，“现在，我要演一场你们从没见过的戏。”
她猛地摘下了面具。
镜头一下子推到最前面。右耳垂的朱砂痣在强光下清清楚楚，一滴汗从耳后滑下来，顺着痣边滚落，就像血还没干似的。
全场安静了两秒，接着爆发出一阵惊呼。
她不看观众，也不看评委，只盯着主摄像机。灯光热辣辣的，她额头上冒出了汗，呼吸也重了。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神碎得像玻璃碴子。
“妾身不过蒲柳之姿……”她开口，是《清平乐》里那场醉酒独白，原音重现，没配乐，也没垫音。声音从低哑变得尖锐，从隐忍到爆发。说到“贱妾何德何能，竟得君垂怜”时，她忽然笑了，笑得冷冰冰的，眼底却泛起一层水光。
最后一句：“妾身，从来不是她。”
咬字特别重，像刀劈开骨头。
她站在那儿没动，胸口起伏着。全场静悄悄的，连导播都忘了切镜头。
评委席上，一个人低着头翻资料，手微微发抖。另一个人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主持人张了张嘴，没出声。
后台监控屏前，导演猛地抬起头，后台工作人员递给导演一份文件，导演匆匆看了一眼，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把文件甩在桌上，“剪掉！马上剪掉！不能播这一段！”
技术员手指悬在剪辑键上，犹豫着。
“江清雪那边刚发来正式抗议，说这会影响她公众形象！”
“她是谁？”导演突然回头，“一个连名字都不敢用的演员？”
技术员没动。
导演盯着屏幕里那个站着不动的女人，小声说：“让她演完。”
舞台上的沈若雪慢慢吸了口气，抬手擦掉眼角一滴汗，指尖沾上了一点红——口红晕开了，混着汗，在皮肤上拖出一道暗印。她没管，把手收进袖口，重新站直。
“表演结束。”她说。
全场掌声轰地响起来。
她没鞠躬，转身下台，脚步稳稳的，每一步都踩在节拍上。后台通道灯光还是那么白得扎眼，她走过时，右耳又朝镜头侧了一下，朱砂痣在光下闪了一下，像火种掉地上。
助理冲上来：“天啊你疯了吗？你知道刚才那段会惹多大麻烦吗？”
她没回答，从包里拿出铁盒，打开，把断刃放进去，合上。“咔嗒”一声。
手机震动起来。
她拿出来，是顾薇的消息：“你上了热搜。”
她点开。
苏若雪真面目#排在第一。
点进去，视频是完整的舞台实录。她不知道是谁发的，但能猜到——她设了定时发布的云盘，只有一个人有权限提前触发。
评论分成两派。
“东施效颦，蹭热度蹭到脸上去。”
“她的眼神比江清雪还像白月光，你们没看到吗？”
“右耳那颗痣……位置怎么跟江清雪左脸的泪痣一模一样？”
她往下翻，一张截图成了热评：镜头定在她摘面具那一刻，右耳垂特写，痣的形状清清楚楚。旁边标着江清雪早年写真里泪痣的位置，两处标记正好对称。
配文：“这像不像被吻过的痕迹？”
她截了图，存进加密文件夹，取名：“舆论_镜像_01”。
回到休息室，她锁上门，从包里拿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是刚才舞台上的原声。她一段段听着，标记情绪节点。听到“妾身从来不是她”时，她停了下来，回放三遍，然后小声跟着念了一遍。
声音冷得像铁。
她关掉录音笔，拿出笔记本，翻开一页空白纸，提笔写道：
替身生存法则2.0
名字是武器，不是枷锁。 真相不用解释，只要被看见。 所有比较，都是突破口。
她合上本子，抬手卷起左袖。旧伤还在，新写的“猎物”干了，颜色发暗。她在下面添了一行小字，写着：首秀、摘面、镜像之况。
笔尖在皮肤上划过，血珠慢慢渗出来，和墨水混在一起，在手腕上留下一条暗红色印子。她没管。
她还是没擦那汗。
手机又震动了。节目组通知：原定剪辑版作废，完整视频按原样播出，今晚九点。
她关了机，把手机塞进包底。
铁盒还在手里，她捏了捏，金属边缘硌着肉。她站起来，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女人。
右耳垂的痣还是那么显眼。 她忽然抬手，用口红在镜面上写下三个字：她是谁。
字迹还没干，门外传来敲门声。
“沈老师，导演请您过去一趟。”
她没动。
“说是……江清雪工作室刚发来正式函件，要求节目组对您的身份进行‘真实性核查’。”
她转身，拉开门。
走廊灯光照进来，她右耳微微侧着，朱砂痣在光下泛出暗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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