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着眼，盯着天花板那道细缝，呼吸轻得像怕惊动什么。凌晨的医院静得很，输液管里药水一滴一滴往下落，声音清楚得发慌。可她耳朵里还响着那句话——“你开始怀疑了。很好。但记住——怀疑，是最危险的开始。”
她没动，手指却慢慢往枕头底下蹭。空的。她早知道会这样。助理收拾东西时太利索，连她藏在内袋的创可贴都拿走了。那支录音笔，是她昏过去前塞进床缝的，金属壳贴着墙，冰得像块沉在水底的铁。
她闭了下眼，再睁开来，目光落在床沿和墙之间的窄缝上。不到半指宽，边上有刮痕，是她指甲抠出来的。她记得那个动作——倒下前，她拼了命把录音笔往里推，指头蹭到墙灰，留下一道暗红印子。
护士换药进来，她闭眼装睡。人一走，她撑着坐起，手背针眼还在渗血。她说要整理东西，让助理去拿毛巾。门一关，她立刻侧身，右手撑床，左手伸进缝隙。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一点点往外抠，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录音笔出来了。外壳有划痕，像被人拿布使劲擦过。她没急着开，先贴在掌心，感受那股冷。电量剩3%，够用几分钟。
按下播放。
第一句是顾薇的声音，平得像在聊天气：“整容记录在江氏法务部，你想红，就得听话。”
接着一个低沉男声：“MX-7项目不是替身合约，是复制计划。你们签的不是演出协议，是基因授权书。”
然后是她自己的声音，哑着：“那江清雪呢？”
停了几秒，顾薇说：“她不是原版，她只是第一个活下来的。”
录音停了。她手指僵着，没松按键。这是她被换掉《璇玑图》主演那晚，在休息室外偷录的。本来想拿去威胁顾薇，结果反被她收走。
她把录音笔塞进睡裙口袋，靠回床头。手机在床头柜上，屏幕朝下。她翻过来，打开备忘录，新建文件，打下六个字：MX-7-0819行动日志。
开始打字。
“1. 医生和综艺导演是同一个人，伪装身份，目的不明。”
“2. 脑电波编号MX-7-0819、0820，波形一样，我是前者。”
“3. 血型、耳垂痣、过敏史，全被改过或植入。”
“4. 录音内容完整，提到江氏公章、MX-7整容医院编号，能和病历、药瓶标签对上。”
写完，手指不自觉摸了摸右耳垂。那颗痣还在，有点发烫，像被烙过。她不再当它是装饰，而是个标记——一个编号对应的点。
她把音频转成文字，加密上传云端。设了个自动发送：如果48小时她没手动取消，文件就会发到一个陌生媒体人邮箱。那人是顾薇的死对头，三年前爆了个顶流偷税的事，被封杀，现在在国外写博客。
做完这些，手机放回原位，闭眼。不是真累，是怕眼神露了光。她不能再让人看出她在想什么。
天亮，助理送早餐进来。她喝两口粥，说想看新闻。手机解锁，热搜第一是江清雪。
“江清雪回应替身争议：每个演员都在扮演别人，替身也是艺术的一种。”
点开视频。江清雪坐在采访间，穿月白羊绒裙，头发垂肩，笑得温柔。背景是米色布景，灯光打在脸上，像罩了层柔光。
“我觉得，”她说，“表演本身就是一种替代。我们演别人的人生，背别人的台词，流别人的眼泪。从这个角度看，谁不是替身呢？”
镜头切到配图——是她NG27次的动图。画面调过色，光线亮了，眼神被放大，瞳孔里的挣扎被处理成一种悲悯的哀婉。配上江清雪这话，她反倒像个被命运碾过的悲剧角色，而江清雪，是那个超然的共情者。
评论翻了上千条。
“江影后格局太大了。”
“苏若雪是不是该反思？”
“原来替身也能说得这么高级，清雪姐真的温柔。”
她没再往下看。手指滑动，重播视频。第三次，她停在江清雪握话筒的瞬间。
指节发白。不是用力，是攥得太紧。那种肌肉不受控的收缩，像在压着什么情绪。镜头只闪了一秒，就切走，但她抓住了。
放大，逐帧推。在0.5秒切换前，江清雪眼神变了。温柔没了，瞳孔一缩，嘴角弧度僵住。那不是共情，是冷笑的前兆。
她退出，打开相册，调出一张偷拍的照片——《盛世长歌》片场，江清雪站在监视器后，风吹起耳后发丝，露出一道极细的金属反光。她一直以为是发卡，现在再看，那弧度不像饰品，倒像一片藏在发下的刀刃。
两张图并排，发现采访里江清雪的指节、片场耳后的反光，都透着同样的紧绷。
她忽然懂了。江清雪不是来共情的。她是来宣战的。用最温柔的话，把攻击包成包容，把打压说成提携。她要把“替身”这个词，从羞辱变成勋章，亲手戴在她头上——让她没法反驳，没法挣扎，只能认下这个身份。
而她手里的录音笔，一旦公开，就成了“恩将仇报”“反咬恩人”的证据。
她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发送键上。
不能发。
一动，就全输。
退出界面，打开录音笔，重听最后一段。
顾薇的声音：“……你不是第一个想用这个录音反制我的人。”
她关掉，把录音笔塞进贴身口袋，拉紧领口。
手机震了。顾薇发消息：“身体好些了吗？等你回来，有重要事谈。”
她没回。
把“MX-7-0819行动日志”改名：“2023行程备忘”。
清空回收站，重启手机。
门被推开。助理端着药进来，说医生要查房。
她点头，手伸进睡裙口袋，攥紧录音笔。金属壳的划痕硌着掌心，像一道没愈的伤。
走廊脚步声由远及近，皮鞋踩在瓷砖上，节奏稳得发冷。她没抬头，只盯着门缝下的光影。
门把手转动。
她屏住呼吸。
手指在录音笔开关上轻轻一滑——
录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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